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景柒/作者:残叶云端』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景绣柒子艳绝天下   帝尧无心浮殇不化   十年前他夺去了他的身子   十年后他伤透了他的心   甚至如今两人仍是纠葛不清   爱恨怎可随心   一步步走到终局   是分是合   世事难料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   算来算去   算不出此生何去   算来算去   算不出爱恨沉心   两人之间是否终究是死局?   无言,苍生。   (景昀的结局,在《景年乱》里会写~)   』 ------章节内容开始------- 正文   内容还在处理中,请稍后重楔子   夜幕低垂,空气中似乎浮着一丝丝的凛冽,沁入皮肤,觉出一阵冷意。   白日里浮华的帝都在夜里睡去,徒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此时的禁宫中已是一片漆黑,唯有东方的一座宫殿在黑夜里显得特别明显。窗外树影摇曳,寒窗中隐隐透出亮光,隐隐约约,是两个明明灭灭的人影。   “主子,真的要这么做吗?”虽然不明白为何一直暗中维护着“他”的主人会在此时下达这个命令,但是,只要是主人的命令,他就必须完美无缺地达到。   背对着他的人儿面着墙壁,一袭白衣潇洒,斜倚在桌旁,一头青丝随意的束着,徒增几缕魅惑。   “你只管去做便是了,我自有对策。”冷冷的声音透出一丝眷恋,一丝想念,一晃而过,被他很好地隐藏在心里。   转过身来时,看得分明。那身姿,那风华,分明是女子之姿,若不是那声音说明他是不折不扣的三尺男儿,一定会被错认为是倾城佳人。他的身影笼在灯影里,灯火明灭,朦朦胧胧,但是这并无碍于他的倾城容颜,反而更添颜色。   “遵命。”看是属下的男子犹豫了下,破门而出,一下子隐入了黑夜。   一阵风过,吹熄了房内的灯火,留下一室的寂静。   倾城男子神色自若地坐下,并不急着掌灯,一身的白衣在黑暗中显得特别突兀。   忽然,窗外一个黑影闪过,他人可能感觉不到,但是对于感觉敏锐的他来说,却是看得分明。   从窗上移回视线,曜黑的眸子愈加明亮,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昀儿~,你就要回到我身边了,呵——”   轻轻的低喃,似叹息,融入这无边的月色中…… 正文第一章:风起   落日余晖染红了天际。   山崖上,风飒飒地拂起男子的衣袂,飘飘欲仙。他就这么一直维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眼皮微启,任自己的世界一片模糊。   展起的衣袖如翩翩欲飞的蝴蝶,纤细的身子似不能承受风的助力,危险地向前倾去,好像一不留神,就会飘落山崖。   殇止心下微恙,不能承受这种即将失去的恐惧感,伸手拢住他轻飘飘的身影。   “决定了吗?”   说实话,他真的很不愿意景昀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是,百字孝为先。他不能让他背上这千古骂名,更何况他是……   “嗯——”轻轻地应一声,景昀不再多言,放任自己沉浸在回忆里。   十年,十年了。在他的记忆里,一切都已淡去,可是爹的身影却一直徘徊不去。或许,爹是他在山外的世界里唯一的亲人了,可是上天总是那么残忍,连这最后的一缕也要拭去,不留一丝痕迹。   记忆里的爹亲,永远是那么和蔼,疼着自己,宠着自己。因为对娘的爱,爱屋及乌。甚至在娘逝去后的那几年岁月里,那份疼宠亦不曾少过一分。他总说,自己是他最爱的儿子,谁都比不上。可是呢?这份爱,到后来竟会变成负担,变成伤害……   万千宠爱于一身,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嫉妒。华丽的背后镌刻下的是深可见骨的伤痕。   从不曾想过,身边最亲近的人,会变得如狼虎一般,可是它确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昔日的爱护,昔日的深情,抽丝剥茧,暴露在阳光下的竟是丑陋的现实!叫他如何承受!   景昀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缓缓睁开眼睛,一抹水光滑过,伤痛浮出水面。   他好恨!   既然已经让他远离了那个到处是毒蛇猛兽的世界,又为什么又要把他拽回去,重温那一幕幕痛彻心扉的丑恶画面!   可是,那是他的爹啊,他在山外的世界里仅剩的亲人了——或者,他该叫他——父皇……   知道景昀又想起过往,殇止也不劝说,立在一旁,细心地替他挡去飒飒狂风。   初见景昀是在十年前。他是被连夜送上山来的,似是在躲什么仇家。送他来的人满身是血,撑着最后一口气,把景昀交托给了师傅。那时的景昀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可是他的眼神却如沧桑老人一般,寂静无波,激不起一丝波澜。稚嫩的脸上寒霜一片,小小年纪就有着君临天下的架势。后来由师傅处知道他的身世,对他愈发怜惜。小小年纪背负了那么多,该是多痛苦。   这十年间,他就这么看着他长大。昔日的稚嫩退却,蜕变成今日的风华绝代。那些他看来无法承受的伤痛,就这么在这个纤细少年的肩头扛了下来,甚至毫无踪影,只能在他站在山崖边时,窥见一丝痕迹。   他变了。隐藏了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势,滋生出飘然欲仙的气质来。明明纯净如水,白玉无瑕,偏巧总是裹着一袭黑衣,只因他认为白色是世上最肮脏的颜色。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他身子了。他身子从小就比人弱了几分,十年来,只长个子不见长肉,依旧是那么纤细瘦弱的身材。多吹一会儿风,就会受凉,性子又执拗,话也不肯听。   殇止轻叹一声,脱下自己的衣服为他细心地披上。   “快些回去吧,等会儿又得着凉了。”   “嗯——”依旧是不冷不淡的回应,可殇止却早已习惯他心里有事时候的样子。虽然没平时可爱,但还算过得去,绝对不会摆出一副冰山脸来对他。这可能是他这十年的交情换来的优待了。   “嗯什么嗯。快点!你是要自己走回去,还是我扛你回去?!”再呆下去,又得病了,倒时候苦的可是他诶!这个病人倒是跟太上皇一样,他还得把他伺候得好好的。   收回思绪,景昀狠狠地瞪一眼聒噪的殇止。“师兄你就不能不打扰我深沉么!”   又是平常的景昀了,真好。   “你那叫深沉?那叫发骚!没事装啥忧郁啊——你以为你装忧郁就能招姑娘们喜欢?切,我们山上啥都不缺,就缺雌性生物。”殇止又开始絮絮叨叨,这方法百试不爽,让他暂时脱离回忆的折磨。   “喂!喂!喂!啥叫没有雌性生物啊!”景昀眼睛往四周瞟了瞟,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一只蚊子就这么可怜兮兮地被他拽在手里。   小心翼翼地捏起蚊子的细腿,放到殇止面前。“看清楚,这不就是雌的!”   殇止惊愕地瞪大眼,左喵喵,右瞅瞅,愣是没看出啥来,于是很诚实地摇头表示自己的无知。   恨铁不成钢般,景昀狠狠地叹了口气,一脸痛心疾首。“瞧吧,这就是我为什么武功总是学得比你好那么一眯眯的原因。”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很小的间隙,扯开嗓子大笑,露出明晃晃的白牙。   说起这个,殇止那个叫恨啊。自己明明比他入门早,可是却硬生生地落了他一截,怎么也赶不上。你说你总跟在一个人后头,你舒坦吗?距离远点也好,至少那时叫望尘莫及。现在呢,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被骂不争气,他绝对是第一个!   “那伟大的师弟~你能否为师兄我解惑呢?你怎么看出来这连我鼻屎都比不上的小不丁点是母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景昀肉,渴饮景昀血!   嫌恶地离殇止远点,景昀才开口:“别给我恶心!不懂吧?哈!我只要一听他飞行的时候的声音,就知道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有这么神?”不信。   “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偶尔臭屁一下,骗骗脑子缺根经的师兄,可以为生活增添情趣啊~   沉思一会会儿,殇止想到了什么,以拳击掌。“既然你有这本事,那你来瞧瞧,咱后厨棚子里的那群野山鸡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啊?说不定,咱以后都不用出去打野鸡了!嗯~”   看他一脸的精打细算,景昀刷地滑下几条黑线。   与笨蛋为伍,永远不会让你显得更聪明,只会突出自己的愚钝。他是聪明人,闪!   “啊啊啊!肚子疼,我要解决人生大事,先走一步了——”   “喂……”   话未落,如风刮过,人已无影,只留下几片落叶洋洋洒洒地重新回到大地的怀抱。   这方的山崖已是风清云淡。那方的山头,却是笼在一团迷雾之中。   “主子——”   黑衣人颤颤巍巍地开口唤他,却得不到他的一丝回应。   依旧是一身白衣,显得如出水芙蓉般纯洁,却怎么也掩不住暗藏的黑暗气息。   景尧伸手拈起头上方的新叶,心里一阵叹息。他的昀儿就在对面的山崖,他却够不到。   抬手抚上胸口,一阵阵的刺痛。咫尺天涯,原来便是这种滋味……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清清冷冷,声线不带一丝起伏。   他的情绪,只有在他面前,才有起落吧。景尧不禁自嘲一笑。   “属下遵循主人的命令,一丝不敢懈怠。”黑衣人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是吗?”成功了啊——   “恕属下愚昧地问一句,主人既然这么在乎七皇子,为什么却不肯见他呢?”他是景尧自己亲自培植的暗卫之一,所以并不用称呼他为太子。   “你确实很愚昧。”扯唇轻笑,煞那间,天地失了芳华。   “这……”   “算了,本殿不怪你。你继续留在他身边,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微微扬手,示意他退下。“你先退下吧。本殿要独自待会儿。”   待人退去,景尧再把视线移向山崖,那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已不在。   昀儿啊,你可知道我为何不肯见你?因为——   我要的,不是暂时,而是一生一世!   他把你保护得再好有何用?你是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第二章:启程回京   拜别了师傅,景昀准备起身回帝都。   两袖清风,不带任何东西。或许是还想着回到这个让他留恋的地方吧,才会为自己留下些痕迹,不想一切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褪色。   但是,出山之后,那个世界等着自己的,又岂会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特别是他——   一想起回忆里那个温和如水的男子,景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说要和他同生共死,执掌苍穹的是他,毁了他一切,要夺他性命的也是他!   恨,在十年的光阴里已经淡了,他学会了淡漠。只是每当回想起那时的愉悦,就让他感到一阵讽刺,心还是会不自主地觉出一阵痛意。   回到那里后,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命再度回到这里了……   留恋地再度将这个他呆了十年的地方审视一遍,恨不得将其刻入脑海。   “师弟——”   看着那个飞奔而来的身影,景昀嘴角勾起一抹笑。   殇止奔到景昀面前顿住,目光紧紧锁着他,一丝也不放松。景昀是真的要飞走了。只是这次不是山崖,是地狱……   “师兄,我要走了。”   轻轻的一句话让殇止眼眶猛地泛红,只能尴尬地别开脸。   “知道,这不是来送了嘛。”   “呵,去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不是不回来,是再也回不来啊。   “不要胡说!你一定会回来的……”不知是何缘故,心里竟然有些堵堵的,无法言喻。   景昀含笑望着他,探手到腰际,摸出一块玉佩来。   “这是爹当初送给娘的环龙配,天下间只有两块,成双成对。娘一块,爹一块……”目光柔和地望着那块玉佩,仿佛想起了当初的美好时光,一家和乐的图景。“送给师兄你吧,留着以后有个念想。”   看着那块玉佩,殇止竟觉得分外沉重,好似景昀要把生命交托到他的手上。   “景昀你——”   “师兄,景昀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收着,等我回来取。”   沉重地点点头,殇止接过玉佩。   满意地颔首,景昀潇洒地一拂衣袖,躬身向殇止鞠了一个躬,再不回头,走向那条前途茫茫的道路。   *****************************************************************************   “公子,帝都到了。”   话落,从马车中伸出一只手来,洁净如瓷,让人探究帘下的容颜,会是何等的倾城。   “嗯。”如水般清澈的声音鼓动耳膜,丝般滑过心底。   翘首以盼,佳人终于从车中出来,身子轻盈地跳下马车。   是一名双十年华的少年郎!   待看清时,人们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何等的姿容,竟连有着景绣国第二美男子的美名的太子殿下也比不上。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此等用于女子身上还略显浮夸的言辞,他竟承之无愧。   本以为只有传说中的七皇子才担得起这等的夸耀,没想到竟有着此等绝色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此生算是无憾了。这姿容,这气度,只怕是七皇子也是及不上的。   景昀无视于周围惊艳的目光,淡然地打发了车夫,旁若无人地欲走进要下塌的客栈。   身后传来一阵盔甲摩擦碰撞的声音,让景昀嘲讽地弯起嘴角。   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吗?   “七皇子殿下,太子殿下有请。”   他竟真的是七皇子?那个传说中的七皇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想目睹一下当年艳冠天下的美少年,今日会是什么模样。   看似将军模样的人领头跪在景昀身后,士兵们纷纷跪下,大有不跟他们走,就不罢休的气势。   景昀眉梢吊了吊,看了看周围惊愕的百姓,无奈地选择放弃。   依他的性子,他要是不跟着回去,他只怕是要大开杀戒的。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仁慈,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可是他不能,这是爹的天下,他得为爹守着。   “走吧。”淡淡地将手背在身后,景昀率先走了出去,士兵们立马跟上,为他开路。看似保护,实则行监禁之实。   *******************************************************************************   “他来了么?”景尧放松地坐靠在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睛。一头丝发也不束着,妖娆地披洒在身后,恍如瀑布。   “禀殿下,七皇子殿下已经到了宫门口了。殿下您是要——”   “随他吧。他必是要先见一见父皇的。”依旧是闭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意图,宫人不敢揣测上意,跪下领了旨。   待宫人离去,景尧才坐正身子。   瞥了一眼桌上的奏章,忽然有些烦躁,一伸手全给拂了下去。用力过猛,雪衣袖子上竟染了些墨。   危险地眯起眼,一伸手,扯下了变脏的衣袖,见身上没了污点,才满意地自顾自笑了出来。   景昀最喜欢白衣了。小时候,不是白色的衣服,他从来不穿。   他也爱见他穿。那样的他,无邪得像个仙子。当年的七皇子,一袭白衣,迷倒天下千千万万,多年不见,是否依旧如昔呢,呵——   前些日子只能远远地看着,这次,可是能真实地触碰到了。   撩起一缕发丝,拿到鼻尖细细嗅着,是兰花的香气,也是他身上的气息。   他总说,清淡的兰花香,如君子般高洁。以至于他无形中,与他一样,竟爱上了这种香气。   应该是说,他爱的,他都爱吧!   现在,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再也不用睹物思人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景尧立起身,匆匆地往外走,脸上挂着多年不见的璀璨笑容。那个样子,像是孩子得到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暖暖的笑意怎么也撤不下,只能任其泛滥成灾。   他得先去“昀霄殿”打点一下才行,要与昀儿离去时一样。昀儿见了,一定会欢喜的。他可是最恋旧了! 第三章:病中吟   十年不曾涉足的地方,没想到,回来后,还是没什么变化。   景昀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不甚在意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摆设与布局,暗暗惊奇在心。十年了,什么东西都恍如昨日般浮现在眼前,不得不佩服宫人们维护的用心。只是,会是谁这么有心?   会是父皇吗?还是那个人……?   没想到回到这个地方,往昔的记忆竟是这般鲜明,丝毫没有褪色。本以为已经淡然,却还是会去恨,会去怨。   自嘲地甩甩头,不再去想过去的一切。   远远地,景昀便瞧见一位衣着稍显华丽,有些年纪的宫人伏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走近了,竟然有些熟悉。   “七皇子殿下——”宫人抬起头来,满是风霜的脸显现在景昀眼前,未语泪先流。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眼泪在脸上肆虐,景昀眼眶也有些湿润。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那张不时在自己童年里出现的面容。   “药公公……”   “殿下——”顺着景昀搀扶的手,药公公困难地直起身子,只是,已没十年前那么健朗,行动迟缓了,背也弯了不少。这让景昀一阵心酸。   “药公公,十年来,你好吗?”   “好,好,好。殿下你回来就更好了……”老脸上尽是大悲大喜的笑意,景昀不禁洒下泪来。   药公公是他在这个宫中第二亲近的人了。   小时候,陪着他跑遍皇宫,跟娘一样惯着他的人,如今已是风烛残年,不能不让人感叹世事难料。   仰起头止住眼泪,随意地用衣袖擦掉面上的泪水,景昀又恢复那个一切淡然的少年。   “药公公,你现在在哪里当值?”   药公公踌躇不语,似有难意。   料他可能是过得不好,景昀也就不再过问。毕竟自己并不打算在宫里久留,干涉了,反而会让公公陷入两难。   “公公既是有难处,景昀也不便多问。你带我去见见父皇吧。”   药公公本想辩驳,但又想到什么止了言。连连对他称是,佝偻的背影一步步艰辛地在前面引路。   景昀好不容易压制的泪意又涌上心头,急忙用袖子掩住,不让自己失了态。   *****************************************************************************   走到朝阳殿前,远远地便闻到了浓浓的药味,不时地有宫女进进出出。景昀顿了一下,抬起略显沉重的脚踏了进去。   “皇上,七皇子殿下回来啦!”   药公公语气中充满着幸福的笑意,开心地向皇帝报喜。   皇帝从床榻上勉强撑坐起身子,惊喜地看着多年不见的小儿子,老泪纵横。   “爹,不孝子,景昀,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皇帝硬撑着身子,颤颤地伸手招呼他:“来,来爹这,让爹瞧瞧。”   景昀听话地接近龙塌,侧坐在床边。   皇帝艰难地抬手,抚上景昀的右颊,眼眶微湿。“我的小七都长大了,长成男子汉了啊——”   景昀不说话,怕自己哭出来。蹭了蹭皇帝的手掌,亲密得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幼小的,渴望父爱的孩子。   皇帝叹了口气,抚了抚景昀的头:“算一算,你娘走了也有十五年了,爹也是时候去陪她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啊——”   “爹你不要乱说。你会万寿无疆的。”景昀孩子气地出声抗议,鼻子呛得难受。   “唉——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爹知道自己的身体。等爹走了以后,孩子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艰难地点点头,景昀垂下眼睑,眼泪滑落。   “真是的,好好地,哭什么?”皇帝痛苦地侧过身,接过宫女递上的帕子,为景昀拭泪。“你要小心你三哥,知道吗?”   三哥……   “我会的。”   听到景昀的回答,皇帝似放下了多年挂在心头的担子,轻轻地“嗯”一声,便垂下了手。   景昀惊恐地抓住皇帝往下坠的手,不知所措。“爹,爹!快来人啊!太医呢?太医!快来人啊!”   朝阳宫一下子乱成一团,刚刚还猛盯着景昀瞧的小宫女们从痴迷中回神,急急忙忙地跑去请太医。   太医匆匆赶到,顶着景昀阴鹜又担心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替老皇帝把脉。   “七……七皇子殿下,皇上只是睡过去了,您不用担心。”   “你确定?”此时的景昀仿佛修罗再世,丝毫没了白日的风度翩翩,阴冷,蜇人。   “小人以项上人头保证,千真万确!”   得了太医的保证,景昀才放下心来,缓和下脸色。“那便好,你退下吧。”   折腾了这么久,放松下来,才觉有些许困乏。景昀拾袖抹去额头的虚汗,站起身往殿外走,想透透气。   药公公适时地迎了上来,殷勤地递上丝帕。   景昀摆摆手,示意他不需要。   药公公观察了下景昀的脸色,语带迟疑。“殿下,现下天色将晚,皇上也没事了。您要不要先回昀霄殿,梳洗一下。”   景昀思索了下,点了点头。   药公公见他答应了,急忙欣喜地为他引路。   “您的昀霄殿,皇上一直都命人打理着。里面的东西,都跟您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景昀不甚在意地轻应一声,没有讲话。   转眼就到了昀霄殿,药公公命人去准备衣物,领着景昀往殿内的温泉走去。   “殿下,您还记得吧,小时候您最爱在温泉里玩水了,娘娘还直骂你淘气呢。”想起那段时光,说着说着,也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景昀似有所感,亦是弯了眉眼。忽然想起什么,挑眉问前面高兴引路的药公公:“公公你这么一直陪着我,没有关系吗?”   宫里的黑暗他是知道的,他不想因此而害了他。   “殿下您回来了,奴才自然是要来服侍您的。”仿佛听不懂景昀的话,药公公恭敬地回答。   沉默良久,景昀才开口:“公公,我不打算在这里久呆的。”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您的家啊,您不回家,能去哪呢?”   “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的。”淡然地笑笑,景昀很是期待那种梅妻鹤子的生活。   “这——”药公公还想再说话,景昀抬手阻止了他   “我乏了,公公你在外头侯着吧。”   踟蹰许久,药公公只得为难地埋首退了出去,留下一室清净。 第四章:温泉晤   温泉是建在浴室里的,水由皇宫附近的山上引来,耗费巨资,就为了好好保养景昀年幼时虚弱的身体,长年累月,景昀的皮肤一直如豆蔻年华的少女般,晶莹剔透。   景昀卸下一身衣物,优雅地步入温泉中。当脚接触到温热的泉水的那一刹那,满足似的发出一声叹息。   很久没有回来了,竟似有些不熟悉了。一接触到这湾泉水,所有的烦恼亦暂时远离了他。不必去想父皇日渐虚弱的身体,亦不必去想往后自己该如何安身立命。   手无意识地拨动着泉水,景昀靠着池壁,整个人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放下的警惕竟成了他人的可乘之机,景昀醒来想必会悔恨不已吧。   景尧站在入口处,温润如玉的脸上扬起一抹动人的弧度,仿佛他就是这么无害,以往的心狠手辣都是错觉。   撩开那帘阻挡着他视线的水晶帘,景尧信步走入。   果然,这个小不点,又在温泉里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接近,最后在景昀身边停下。轻撩衣袍,也不顾会不会弄湿自己身上华贵的服饰,就这么蹲在景昀身旁,幸福得笑着。   他的昀儿长大了。   记忆里稚嫩的眉眼已经变得深刻,仿佛鬼斧神工的雕塑,一刀一刻都是上天最完美的恩赐。   唯一没变的是他那一身让女子都艳羡的嫩白肌肤,在灯火的微光下,迷惑着人的视线。   思绪恍惚,手不自主地抚上不断诱惑着他的肌肤。一触及,手下温润细滑的触感让他着迷,指尖在景昀身上游走。   抬手,宽厚的大掌抚上那张盼望许久的精致脸庞。昀儿脸真小,只有他手掌这么大。   指尖滑上他的眉,细细描绘,留下一路眷恋的痕迹。接着往下,是他挺直的鼻梁,和……粉嫩的唇瓣。溅了水的嘴唇如玫瑰花瓣般,幽幽地散发着魅惑人心的气息。   微微眯起眼眸,景尧小心翼翼地靠近,靠近,再靠近,直到两个人的唇瓣密密相贴。   满足一叹,景尧开心万分,细细地用舌尖描绘景昀的唇形。渐渐地,浴室中升起一股暧昧的气息,迷乱着景尧的思绪。   景尧趁自己还有理智的时候将自己抽离景昀身旁,气息不稳地调整自己的心跳。差点就把持不住了,景尧暗叫一声庆幸,极力压下下腹不断窜起的炙火。   他的昀儿啊,总是让他克制不住。   景尧一阵可惜,手补偿似地溜到景昀身上戏耍。触及的身子竟是这么磕人,都是骨头。山上的人没有给他饭吃吗?!怎么这么瘦!   景尧心疼不已,数着景昀身上的肋骨,暗暗决定要把他养胖一点。   景昀不耐地发出一声嘤咛,稍稍地动了一下身子。   景尧险险地收回手,等待他醒来,无奈他仅是翻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好笑地摇摇头,景尧小心扳正他不断滑倒地身子,让他靠着自己,也不管天凉湿衣会不会伤了身子。   靠得如此近,景尧又有些心猿意马。   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悄悄地抚上景昀的锁骨。细细描绘,攻势往下蔓延,渐渐地向下行去。   景昀从梦中惊醒过来,一看来人是景尧,下意识地想躲远。   景尧也没想到景昀竟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人一颤,手下不自觉地用力。   景昀倒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呻吟,如猫般细碎。   景尧看他迷乱的神情,仿佛得到了鼓励,迷蒙地一笑,伸手一捞,将景昀拉近自己,俯身一压,双双倒入温泉水中。   泉水本就清澈,到了水下,看的也是分明。   景尧看着景昀有丝惧意的眼眸,低笑出声,化作一阵水泡。   出奇不意地搂紧景昀,渴望已久的唇舌缠绕住他,誓要与他共沉沦。   景昀挣扎,无奈却挣不开。渐渐深入的吻让他感到害怕,又想起十年前那个让他恐惧的夜晚。   手脚挥舞着,挣扎着,脸涨得通红,渐渐失去了力气,安静下来。   景尧本是沉浸在沸腾的渴望里,忽的感觉不对劲,急忙放开景昀,将他拖上岸。   “昀儿,昀儿,你醒醒!”焦急地拍打着景昀白皙的脸颊,留下清晰的印记。但此刻已顾及不了那么多,只想着景昀早早醒来。   都怪刚刚自己被**蒙蔽了眼睛,怎么就没发现景昀的不对劲!   景昀在景尧的拍打下渐渐苏醒,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朦朦胧胧中,似乎看到了那个念了十年,怨了十年,恨了十年的他。   转醒,待看清时,狠狠抽了口凉气,决绝地推开焦急查看自己情形的景尧。   “昀儿,不要闹脾气了!快,告诉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清醒后的景昀冷冷的,让景尧有点挫败。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出口的话更是疏离,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墙。   景尧脸色沉了下来,却是没有发作,仅仅是阴着脸,不说话。   景昀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难堪地别开脸。意识到身体一阵清凉,猛然醒悟自己并没有穿衣服,又羞又怒地四处搜索着自己的衣物。   “在找衣服吗?”景尧一反刚刚阴沉的脸,笑得如沐春光,一脸宠溺地看着羞红了脸的景昀。   景昀不说话,但是明显的是在生闷气。   看到景尧笑得越发开心,景昀终于忍不下去了,开口就高声唤着药公公。   药公公急急忙忙地拿着衣服进来,低着头,不敢看**着身体的景昀。   太子殿下的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强,不想被剜了眼睛,就得学得聪明点。   待太子拿过衣服,药公公似怕见着鬼似地匆匆埋头退了下去,又剩下两人独处。   “穿上吧,别着凉了,你身子不好。”   说着,景尧就要替他套上,景昀看着那套雪白的丝质华服皱眉,灵活得躲开了。   那么肮脏的颜色,要怎么穿上身?   “不要任性了,不然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景尧看他这么固执,又怕他着凉,不得不出声威胁。“还是你——想让我多看一会儿?”说着,戏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他精瘦的身体上逗留。   景昀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咬咬牙,披上了白衣。   算了,死就死吧,大不了就是蜕一层皮。   “这才乖嘛。”像小时候一样,抚抚景昀的发顶,劝自己忽略他身体的僵硬。   融化这座小冰山看来还需要时间啊。   “太子殿下,您政务繁忙,皇弟就不叨扰了,就此告退。”   景尧伸手拉住他,笑问:“你的寝宫在这,试问你能去哪?”   景昀无所畏惧地拽下景尧握紧的手,皱眉发现他的袖子竟然缺了一截。但他没有细想,也不想对他解释去向,施施然地走出了浴室。   景尧诧异地看着景昀离去,反应过来,不禁笑出声来。   昀儿的性子是越发可爱了,老是这么口不对心。不过没关系,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失手过,更何况是自己从小就立志得到的人。   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从他第一次睁开他眼睛看这个世界,从他清澈的眼眸里为他蓄满单纯的快乐开始,上天就注定了景昀只能是他的,没有别的选择。   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刚刚景昀沐浴过的泉水,景尧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第五章:抗旨入狱   三日后,帝崩,举国哀痛。   先帝三子景尧继位,改国号为“云”。   先皇七子景昀守灵,月余,颁先帝遗诏。   爹,终究是去了。他现在跟娘在地下,该是很幸福了。   景昀站在朝堂上,眼观鼻,鼻观心,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却又逃不开去。颁先帝遗诏,子嗣是都要在的。而景绣现在只剩下他和景尧两人。其余的兄弟,不是早年夭折,就是后来出了意外,全都已经不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皇子景昀才华出众,文韬武略。特钦定驻边大元帅,封昀王,即日赴任。钦此——”   爹明知自己无意国事,为何执意要把他卷进这无底的深渊啊。   抬头望向龙坐上恣意的男子,他似乎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幕,显得很是从容,好像兵权外落,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座上的帝王回视,笑意盎然。   “七弟,你意下如何?”   别人可能会认为,他是在威胁他,可是景昀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   “恕臣弟无能,无法担此重任。”   景尧听了,笑得更是开心。忽的,笑容一敛,神色严肃起来。   “你可知,抗旨,是死罪。纵使你是皇亲国戚,也免不了牢狱之灾。”   景昀无所畏惧地笑笑,很是淡然。“臣弟着实无能。”   这句话,拒绝得彻底。   景尧脸色沉了下来,对于他的不知好歹气愤不已。   “那你就不要怪朕不念亲情了。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侍卫们不敢怠慢,急忙捆了景昀下去,留下殿内人心惶惶。   新帝上位,先开刀的,竟是胞弟,这岂不令人心寒?看来新帝残暴的谣言,不是空穴来风了。******************************************************************************   景昀倚靠在牢房一角,静静地坐着,即使身陷囹圄,却依旧折损不了那谪仙般的气质,反而愈加飘忽。   牢卫门对着他的容颜唏嘘不已,却是不敢靠近的。   陛下早已吩咐过,牢里的这位主子,要好酒好菜招待着,不能有一丝马虎。否则,那是要杀头的。   自古帝王无情,连兄弟也是万万容不下的。想不到,这谪仙般的人物,也逃不开世俗的枷锁。   守夜着实无聊,狱卒喝了几口小太监贡献的好酒,不禁困倦起来,索性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进了牢房,小心翼翼地避开熟睡的狱卒,疾步找寻着什么。   “七皇子,七皇子。”蓦地,此人在景昀牢前停了下来,小声地唤着。   景昀漠不关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药公公,反应竟不是很热烈,仅看了一眼就低下头,顾自沉思。   “公公,景昀已是待罪之身,你还是快些离去吧,免得遭到波及。”他的话语淡然,似是看开了生死。   “殿下,您这是在说些什么?您放心吧,您一定会没事的。”药公公见景昀如此,以为他是没了盼头,急忙安抚。   景昀嗤笑一声,抬起头,目光冷然。   “景昀命薄,受不起的。公公既已经在皇上身边做事,便不要有所犹豫了。”声音还是淡淡的,却透露出一片了然,让药公公哑口无言。   “殿下——”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这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保住性命才是最紧要的。”景昀顿了顿,继续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们,匆匆离去,并没有安排好你们的后路。你们自己找生路,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奉劝公公,在皇上身边做事,万万小心。”   药公公老泪纵横,声音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沉默许久,药公公拾袖拭去脸上的泪珠,声音又带着哽咽。“殿下,皇上他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他——”   景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他要做什么,已经不关我的事了。公公你且回去吧。”   公公欲言又止,最后颓了下来,留下食物,颤巍巍地离去。   景昀别过头,不去看公公颓丧的身影,神色笼罩在阴影里,若有所思。   *******************************************************************************   “皇儿,你为何不斩草除根?留着他,迟早会是个祸害!”女子声音响起,略带着苍老,话语里竟是一阵寒意,透出刻骨铭心的恨。   细看下,这女子浓妆艳抹,掩去了岁月的痕迹,反而更添了几分风韵。面容似双十的少妇,让人不免惊叹保养有道。   景尧慵懒地靠在龙座上,眯着眼睛,恍若高贵而慵懒,又带着神秘的猫。黑发披在金色的椅靠上,竟是那么和谐。   “母后何必如此心急?朕自会小心处置,您就放心吧。”   “十年前让他逃了开去,这次可不能马虎!”   那个女人不但夺了帝王的隆宠,连她的孩子都是狐媚子转世,竟让先皇因他冷落了尧儿。此子不除,必有后患。   很不耐烦地挥手,表示自己不愿多谈,太后没法,甩了袖子离去。   等太后走远了,景尧才坐正身子,一脸肃穆。   门口传来扣门声,景尧眼精光一闪,重新躺下,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来人是药公公,他低垂着头,不敢看高高在上的帝王,只能低头,小心应着。   “奴才本想劝劝七皇子殿下,可是——”   话语未完,景尧却是明了,依照昀儿的性子,怕是不会妥协的。   叹了一口气,景尧坐起身,示意药公公上前服侍。   药公公急忙迎上,却捉摸不清皇帝的意图。   “药公公,你在朕身边,几年了?”   “回皇上,十年了。”   “十年了,竟这么长了……”   “小人们一刻也不敢忘皇上的大恩,只是……”   “朕当初从太后手下救下你们,不是要你们感恩的。你可知道?”   “奴才知道,是为了殿下。陛下您不忍殿下伤心。”   “连你都知道,为何他会不了解呢……”似伤心,似感叹,留下一路的深思。   “罢了罢了,你且注意着他,不要让母后伤他一丝一毫!”   “遵命。”   皇宫大内,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倘若当初不是皇上的计谋,殿下又如何脱得了当时贵为皇后娘娘的太后之手?只是,那场变故却让兄弟二人生了间隙,补也补不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两人之间的凌乱,到底何时才能理清,何时才是个尽头啊。 第六章:接下兵权   景昀坐在冰冷简陋的床榻上,出神地看着地面,直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在他牢前站定。   “你还是那么坚持?”   了然地抬头,像是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来这里。   景昀缄默,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不再害怕。师傅过,一再被以往的梦魇折磨,难成大事。所以,他要学着勇敢,第一道坎,就是景尧!   “看来你还是那么倔强呢。”景尧轻笑,轻蔑地看他一眼,打了个响指。   声落,侍卫们从阴影里拖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那人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没有一块是完整的,看得景昀眉头一皱。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个不知好歹的刺客而已,竟然胆大妄为到来劫天牢,你说是不是很笨?”   劫牢?难道——   景尧知道景昀已经猜到了,大手拽住男子的乱发,用力一拉,那人的脸暴露在空气里。   “师兄,殇止……”   殇止的脸也是伤痕累累。最让景昀心颤的是,在他以往清秀的脸上,划了长长的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占据了整个右脸。   伤痕还在流血,显然是新弄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景昀此刻也管不了什么,猛然站起身,冲到栏前,手用力地抓紧柱子,指甲嵌进木头中。   景尧无所谓地笑,笑得张狂。“我做什么,需要理由吗?”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殇止一直对他极好,现在竟然又为了他,被毁去了容貌……   “残忍?呵——”景尧靠近景昀,手用力地托起他的下巴。“要不要我告诉你,什么才叫真正的残忍?”   景尧头一点,两个侍卫立即站到了殇止身边。“看好了,这是为你特地上演的戏。动手吧!”   侍卫们接获指令,架住殇止的双手,用力地一拧,骨骼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殇止因此痛醒过来,尖叫着,又痛晕过去。   景昀看着殇止受苦,身子不断往下滑。“不要,快住手!你快叫他们住手!”   他的眼睛不敢看,怕自己承受不住。此刻,他开始恨,恨老天不公,为什么总要折磨他身边的人。本不想恨的,为什么要勾起他早已丧失的能力,让他有杀人的冲动!   景尧眼角含着冷笑,死死地托着他的下巴,硬要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境。   “知道什么叫残忍吗?残忍的定义,永远比生不如死要广泛,你最好不要想尝试。”   景昀抬眼,狠狠地瞪他,眸中盛满恨意。“你会后悔的!”   此时的景昀竟似脱胎换骨,没了先前的弱不禁风,强势地面对着景尧。   景尧心下一惊,不知为何竟觉得有点看不清这个弟弟了。以前看的分明,现在却是模糊了。   “后悔?哼,等你有能力了,再来跟我讲这句话吧。现在的你么,”眼睛扫视一遍景昀全身,很是轻蔑:“还差太远!”   景昀咬牙,却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为什么一定要我掌管兵权。你难道不怕,我有一天端了你的天下,让你成为丧家之犬?”   景尧笑,笑得肆无忌惮。“我就是要给你这个机会,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什么都没有的你,斗起来不是很有意思呢。”   “你不要太自满了,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鬼?呵,连神都要惧我三分,还怕什么鬼?笑话!”   景昀看着他,似要把他看透。“你设下局,让父皇召我回国都,又设计让他传旨,把兵权交托于我,为的就是让我打倒你?哼,不要开玩笑了。”知道他的目的不单纯,却不知究竟为何。他的身子,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他占去,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大的兴趣。如果是这条命,以前无所谓,现在,抱歉,就算是为了父皇和殇止,他也绝对会留下最后一口气,把他扳倒!   当然不止如此,最大的原因,就是得到你。天下算什么,比起你,一文不值。   景尧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依旧笑得张狂。“没想到昀儿还是这么聪明,皇兄永远也瞒不过你。”   咬牙,拳头紧握。虽然很想动手,但现在不是时候。   “好,我答应你。兵权,我接。但是,把殇止还给我。”交易,就要有筹码,不打没有把握的战。既然景尧要他接下兵权,想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殇止?原来这个小东西叫殇止啊。要不是太倔强,本来还想收了他呢。啧啧啧,可惜了这副脸蛋。”   “你对他做了什么?!”该不会——幼时的回忆涌上心头,景尧一阵战栗,究竟还是无法逃脱幼年的阴影。   “你很关心?”景尧邪笑,一脸暧昧。“如果我说,我把他——”   “你真是禽兽不如!”   危险地眯眼,景尧握着景昀下巴的手猛然一紧,凑近他,气息喷洒在他脸上,一阵**。   “说起来,他还真是比不上你呢。要不,你代替他——”   景昀打掉他的手,后退一步,恶狠狠的目光剜向他,语气也危险起来。   “妄想!你最好不要忘记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一定会分毫不差地还给你!”   耸耸肩,似一点也没把景昀的话放在眼里,景尧吹了吹沾灰的手指。“还是那句话,有能力再来吧。”   俾睨天下,要的就是这份狠劲。景昀,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吧,如果扳不倒我,你就永远属于我了。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最后的自由。不是我死,就永远无法断了拥有你的执念,你可要当心了。   “放了昀王爷。”   这声昀王爷是比试的开始吗?如果是,他很乐意接受。等着,他一定会从新回来这里,然后把一切都结算清楚!   景尧好似不知道景昀的心思,自顾自回身离开,经过殇止旁边时,嗤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略走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抽出系在腰间的玉佩,扔向景昀。   “不要再弄丢了。”   景昀伸手接住,看着手中的玉佩,心下一惊。环龙配!不是应该在殇止身上吗?   难道殇止是因此才被他打虐至此?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先救殇止再说。   景昀等不及狱卒打开牢门,疾步走向殇止,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师兄,醒醒!”   殇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出现了景昀那张熟悉的脸。幸福一笑,伸手想触碰他的脸,抬到一半,没了力气,颓了下来。   景昀伸手接住,握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我在,师兄,我在这里。一切都过去了。”   殇止迷糊地笑,像小孩子般点头。“有你在身边,真好,真好……”   声音越来越小,景昀知道他已经是筋疲力尽了。不再犹豫,架起他,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外走。   今天的一切,他都会记住。改日故地重游,一定,一定要把今日的一切原数奉还! 第七章:亲人,殷殇止   “景昀,你在哪里?!”殇止眼前一片迷茫,心里恐慌起来,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任何东西。只有迷雾,散不尽的迷雾。叫喊声在空气中回荡,沉淀,静寂在苍茫的脚下。甚至连听觉都派不上用场,耳边一片嗡嗡声。   这是怎么回事?他记得他是要去救景昀的呀,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努力地想看清楚前路,努力地想拨开迷雾,却是徒劳。   “师兄!你醒醒!”   这是谁的声音?是景昀吗?真的是景昀呢……可是他在哪?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迷雾。   “师兄——”   呼唤声持续传来,让殇止一阵雀跃。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应该就能见到景昀了吧。   摸索着前进,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   “唔——”殇止难受地眯起眼,一下子无法适应强烈的光线。待眼睛稍微适应了,转眼打量四周,愈觉陌生。   开口想说话,发现喉咙针扎似地疼,就想起身找点茶水喝。   一动身子,剧痛袭来,疼得他喘不过气。   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走来,细心地扶起他,并为他调整好姿势,让他能舒服地坐着。   “景昀——”似在沙漠中竭渴的旅人,声音沙哑。   心疼不已,景昀急忙端来一碗茶水。   殇止接过,有一口没一口,细细地抿着。喝够了,才放下茶碗。   “好点了吗?”   微微点头,又牵动了伤口,疼得抽气。   景昀既心疼又气愤。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他折磨成这样。   “不要动了,好好坐着吧,省得伤口又裂开。”   殇止听了无话,静静地坐着,闭了闭眼睛,表示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知道自己不行,何必来拼命?我不是说过吗?我会完好无缺地回去。”话语里有些责怪,更多的却是心疼。殇止懂,可是却不能认同。他有危险,自己是绝对无法置之不理的。可能在无形中,自己就对他上了心吧。可是这个迟钝的家伙现在估计是无法理解的。   “你的脑子,少了一根筋,我得来为你续上。”声音依旧沙哑,可是听得出来渐渐地有了生气。   景昀一听,火气上来了,手用力拍向殇止的头。   “伤重都躺了好几天了还这么多话,真该把你嘴巴缝起来!”这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担心,什么叫危险,哪危险尽往哪跑!想起来就咬牙切齿。   几年前跟他一起下过一次山,说什么受师傅的命来保护他。最后呢?人倒是跑了个没影。等他办完事,还要去青楼把他拎回来。一想起那原因就让他含恨。你见过有人被花魁调戏,然后晕倒在人家怀里的吗?他绝对是第一个!   算了,说了徒增火气……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事情它就这样了嘛。”   事后诸葛亮。殇止的革命理论: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他。就像藤跟瓜,永远不分家。   毫无疑问的,自己总是那个收拾残局的。   “下次记得用点脑子。你的武功比我还差,还想着救我?”景昀简直是要出离愤怒了。这人,不跟他讲清楚,下次还是会一股脑栽进来。   皇家的事本就说不清道不明。牵扯进他,只会让他暴露在危险里。他不能再让身边的人受伤了。所以,他要变得强大!   殇止听后,竟奇迹般地不再辩嘴,沉默下来。   是啊,他总是拖后腿的。在山上是,下了山,更是。本以为来了个景昀,能让他好过点,至少不是拖后腿的了。哪知道几年过去,景昀竟已在他之上。他又成了拖后腿的。怪只怪自己从来不知道用功,所以武功停滞不前。师傅说,景昀体弱,武功不适宜练太高。而他,却是没有胜负心。   在山上,他和景昀总是最闲的那个。每天都能看到他们两个乱晃的身影。师兄们都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两个却在“花前月下”。   可是现在,他不甘心。不甘心景昀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算尽心机。那样的景昀就不再是他了。他舍不得他太累呢。   师傅总不管景昀,却老是骂他不长进。以前是气愤不已,现在感觉真不是滋味,不愿就这么认输。对方是帝王又如何?他一样要打败他!所以……   “喂!”看他一脸郁卒,跟啃了“米田共”一样,景昀不大适应,伸手推他。“干嘛不说话?”人果然是犯贱的,习惯了一个人的聒噪,当他不说话的时候,就像炒菜忘了放盐,淡而无味。   殇止沉默许久,想了想,语带迟疑:“景昀,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想我吗?”   “不要开玩笑了,你能到哪里去啊?”想像平时一样开玩笑,见殇止半天不说话,就是看着他,才感觉他在说真的。   “为什么要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想问而已。”   “不要问这些有的没的。你离开了,我绝对不会想你的。一定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师兄就像他的家人,离开了,自己或许会找不到方向吧。父皇离开了,除了“他”,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只剩下师兄了。至于景尧和皇室那些所谓的皇亲国戚,他可是不敢妄想。   “哦——”殇止有点伤心。明知道景昀在开玩笑,还是有点不爽。“那——景昀,你不要叫我师兄了,好不好?就叫我殇止吧。”   这人今天怪怪的。“叫师兄不是很好吗?”   “我都叫你景昀了诶!礼尚往来嘛。”真是的,改一下称呼,又不是咬掉他一块肉。   “好好好,殇止。”完全是被强迫的语气。   殇止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景昀的嘴里吐出来,自动忽略那些不大重要的成分,除了兴奋,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是因为离别在即。   “我姓殷。景昀知道吗?”   诧异地挑眉,景昀不解。山上的师兄们和殇止一样,只有名,没有姓。这是师父规定的。景昀除外,因为他的特别。姓,是他们保留的最后一片净土。本都是苦命人,没有人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姓。殇止会主动告知,景昀很是诧异。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知道,景昀也确实不知道。   “殷殇止。我的名字。景昀会记住的。是吧?”小心翼翼地询问,唯恐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景昀愣了愣,随即释然一笑。家人,本就该坦诚。   “那你也记住。我不姓景。我跟娘姓,姓骆。”在这世上,他只剩下姓骆的亲人和殇止了。是啊,殷殇止。   师兄,景昀是真的当你是亲人,所以有些东西,太肮脏,你不能碰。   “骆景昀……”   “嗯。”满意地颔首,手覆上殇止略显冰凉的手。“以后,你是我的亲人,永远都是。”   殇止开心地回视,笑得满足。“我也有亲人了,是吗?”   可是他的脸又沉了下来,手抚上右颊,泫然欲泣。“我的脸,毁了吧……这样子的我,还有资格做你的亲人吗?”声音中带着恐慌和难以察觉的希冀。   景昀懂,却没有点破。“家人,是不在乎容貌的。要不要我也在脸上划上一刀,跟你作伴?你伤在右脸,我划左脸,正好和你配成一对。”   殇止头摇得想拨浪鼓,唯恐他真的这么做。头摇得过分了,牵扯到伤口,隐隐渗出血迹。“不要。景昀的脸那么好看,划了可惜。我没关系的,只要景昀不在意就好!”   景昀失笑,动情地将殇止拥入怀里。家人,是否意味着温暖?他真的觉得好暖好暖。十年了吧,很久没尝到温暖的滋味了。   两个人身姿相仿,看背影,有时候分不清彼此,只是景昀要清瘦些许。他们静静地拥着,本该奇怪的画面竟是这么和谐,暖人心扉。   夜,在寒冷中蔓延。人心,在温暖中延续。   ***************************************************************************   这方是温暖,那方却是冷寒。   “皇上,殿下一直在昀霄殿,您放心吧。”   景尧看着远方,似没有听到他的话。   气氛一度僵直,最终他还是开了口。“那个刺客呢?”   药公公老脸一阵抽搐,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告诉他,殿下几天不眠不休,一直在照顾那个刺客吗?   从来没见过昀儿关心过谁,现在,心里是有了挂念吗?挂念除了他以外的他。   手紧紧地握起,恨不得将他除去,却怕景昀伤心,两人越走越远。竟然将环龙配送给了他!两人已经到互许终身的境地了吗?不,他不允许!   环龙配本是一对。一为龙,一为凤。分别交由皇帝与皇后保管,世代相传。到父皇那里,环龙配送给了景昀的母妃,后又交与景昀。父皇大去后,鸣凤佩从父皇手里到了他手里。两人本是一对,怎能让他人插足!毁了他的容貌亦不能解他的恨!虽然更多的,是恐慌。   他派杀手伪装攻击景昀,为的就是让父皇担心,进而为了保护好他最爱的七儿子,将兵权交托于他。皇位传嫡,就算父皇不同意也得遵从母后和大臣们的意愿。没了皇位,唯一能保护景昀的就是兵权。有了兵权,才不用畏惧皇权的威胁。这点,作为一个帝王,焉能不懂?料到景昀不会妥协,他业已做好万全的准备,等着他认输。谁知道会出现一个景昀在乎的刺客,让一切发生了变化。现在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继续派人盯着他们。”   药公公等得浑身发冷,终于得到了解脱,颤颤巍巍地回了声“是。”   皇城的夜空凉如水,沉似冰。月下人儿心思迥异...... 第八章:引信已燃   景云三年景绣国疆域   边城   春去秋来,已是两个年头。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让人只想躲在被窝里,不想出来。   但似乎,有人是例外的。   景昀如往常般,早早地起身,站在院子里呼吸着新鲜空气,静静地思考。   枝头梅花开得俏,若有若无的芳香传来,让人心旷神怡。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阵嘈杂,不意外地,一个身影扑上景昀,稳稳地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景昀失笑,无奈却又宠溺地拍拍身后探出的脑袋。“又不乖了?”   挂在景昀身上的,是一个看来有二十出头的男子,剑眉星目,好不风流。他的脸上挂着痴痴的笑意,像个稚儿般,笑意盈盈地看着景昀,眸中尽是依恋。   很难想象二十出头的男儿郎还能露出这种近乎天真单纯的笑容。可是事实却是明明白白地摆在你面前。只因为,眼前这个清华出众的男子,是个痴儿。   只见男子紧紧攀住景昀,抬起头发蓬乱的小脑袋,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开口。“没有没有,语沪很乖的!你看,语沪的衣服都是自己穿的哦~”   说着,还炫耀似地提提衣袖,以示自己真的没有说谎。   跟在语沪身后匆匆赶来的老奴见语沪已经挂在了王爷身上,不由地暗暗抽自己嘴巴子。怎么老是管不住这个调皮的鬼灵精。要是王爷生气怎么办?虽然王爷迄今为止似乎没动过气,一直是一副冷冷淡淡的冰山模样,可那也不表示王爷不介意啊。一个大男人老是喜欢扑上王爷,死拽着不肯下来,想想都觉得难堪。再者王爷尚未娶亲,若传出个什么龙阳癖来,可还有哪家闺女愿意随了王爷啊。越想越不对,老奴心焦不已。   “王爷恕罪,小的没照顾好公子……”老奴急忙俯下身子,恭敬地行礼,想上前,又怕王爷怪罪。   看出他的为难,如往常般,景昀没有动气,仅是心平气和地点点头,轻声吩咐他下去。   老奴虽是担心语沪,但是苦于实在没法,只得退去。语沪特喜欢缠着王爷,任谁也拉不开,黏得紧。   景昀无奈地拉拉语沪,示意他下来。   语沪刚开始使劲地摇头,后来见景昀似有生气的迹象,乖乖地从他身上爬下来,站着,时不时用咕噜噜的大眼睛瞄瞄景昀。   这个鬼灵精,总是那么活力充沛,仿佛带着永远也用不完的活力。哎,真不知道当初救下他,是对是错。   当年自己恍惚出京,一路上浑浑噩噩。经过一处山崖,忽然从上头飘下一人儿来,可把四周的人吓了一跳。因为那个人直直地朝景昀落去,而景昀似在沉思,根本没发现危机的到来。   好巧不巧,此人正好落在了景昀身前,他下意识地去接,哪知被他给一起带下了马,双双滚落地面。两人皆受了不小的伤,景昀断了根肋骨,而那人,语沪好似中过毒,虽没受什么皮外伤,却一直昏迷不醒。后来醒了,却谁也认不得,只是缠着景昀。无法,只得带着他,一路上悉心照料。不知怎么称呼,还给他起了个名字——骆语沪。   把他带在身边,总会多出许许多多的麻烦,可是自己竟然甘之如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皮痒了,找虐。每次想生气,可是一看他像小狗般讨好的笑意,怒火就马上无影无踪。   景昀走到一旁的石桌边坐下,端起石桌上已然凉去的清茶,浅浅地啜饮,动作优雅华贵。   语沪眨眨眼,见景昀没有真生气,好奇地凑近。“语沪也想喝,语沪渴~”轻轻拉起景昀的袖子,小幅度地晃着。   景昀没有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放下手中的茶杯,手指有规律地在石桌上敲打。   一见这个情景,语沪知道景昀是要秋后算账了。呜呜,可不可以不要啊,他不是故意的……   “昨天去哪里玩了?”声线没有起伏,让人探不清语意,可是语沪却明了他的意思,于是乖乖地回答。   “语沪,语沪昨天跟炎去爬山……”怯怯地看他一眼,不安地绞着手指。   “唔,爬山。爬的哪座山?”   眼睛滴溜一圈,讨好地笑笑,看景昀不豫的脸色,急忙低下头。“后山……”   “然后呢?”   瞪大眼,语沪知道景昀已经都知道了,急忙摆手否认。“没有,语沪真的没有打死虎虎,语沪很乖的,真的,我们去的时候,虎虎已经死了…….”说着,声音里竟带着哭腔,深怕景昀误会不理他。   无奈地叹气,景昀心疼地拭去语沪脸上不断滑下的泪滴。“我没有在怪你,只是后山那么危险,不是说过不准去吗?”他的语气就像哄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脑子里转得飞快。   死了老虎?既然不是炎和语沪所杀,那又会是谁?后山毒蛇猛兽出没,一直是禁地,不准人去,以防发生意外。因此也成了王府的天然屏障。又会是谁进入了禁地,还杀了一头老虎?   “景昀都不陪语沪玩,语沪无聊。”看看景昀还算和悦的面色,大胆地开始提要求。“景昀以后都陪语沪玩,好不好?语沪会乖乖的,不惹祸!”三根手指指天,煞有其事地发誓。   回过神,拉下他的手,景昀实在很想吐槽。“你也知道自己常常闯祸?”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那样了嘛……”   听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景昀一阵恍惚。   殇止……他离开也有两年了吧。两年前,就这么没有一丝留恋地不告而别。尝试着寻找他,却一无所获,就这么凭空消失。   曾经怨过他的不告而别,明明说好了是亲人,不离不弃,却在下一刻转身离开。那个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被遗弃了,可是殇止留下的书信又让他活了过来。他会回来的,两年之后,他说的。他还带走了环龙配,说是留个念想。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念头支撑着景昀挺了过来,否则,自己早已选择玉石俱焚了吧。   无意中听得原来当年娘罹难不是因为失火,而是有人故意纵火!凶手就是当今的太后!   本想不顾一切,可是他还有与殇止的两年之约。有亲人的他不能如此草率。赔了自己性命的战役不能算赢。要赢,就要完璧而归!用自己的性命祭奠战场最不智!   现在,快期满了,他该来了吧……   见景昀一脸沉思,语沪可不乐意了,死命地摇他的袖子,想拉回他的注意力。“景昀答应嘛,答应嘛。语沪一定很乖的~!”   忽然,一阵风过,炎已安然地站在景昀面前。   “少主。”恭恭敬敬地跪下,俯身在景昀身前。   语沪一见来人是炎,立马蹦到景昀身前,紧紧搂住他,深怕被抢了去。每次炎一出现,景昀一定不会理他,所以一定不能让他靠近景昀!   景昀想掰开语沪的爪子,发现他的力气出奇得大,索性置之不理,示意炎起身。而后问显然是疲累至极的炎。“怎么样?事情有没有头绪?”   “少主果然料事如神。这次祈国来使,怕是不简单。”   “嗯?”简单地嗯一声,示意他继续。   “祈国皇帝这几年招兵买马,国力日益雄厚。这次来访,可能不是想和亲这么简单。”   哼一声,景昀了然。“狼子野心,天下诸知。只是他自己不知罢了。”顿了顿,景昀略有所思。“景尧……皇帝那边有什么情况?”   “皇城最近到了极大一笔款项,据查证,出自天下第一庄。”   天下第一庄?景昀轻笑一声,明白于心。“他看来是要接受这个挑战了。我们也有得忙了。军中一切安好?”   “军中自王爷整顿后,一直没有出任何差错。那几个老匹夫也安生了。”   “那就好。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嘲讽地笑笑,景昀眯起眼的狠样让语沪颤了颤,手下越发用力。“景昀还么答应语沪呢!”   看出炎似乎还没说完,拍拍语沪的头,示意他安静。   “容妈妈传来消息,这几天楼里来了几个出手阔绰的男子。看衣着打扮,似乎不简单。需不需要属下去一趟?”   景昀想了想,出声回绝。“我亲自去一趟。”在这种时候,可不能有一丝的掉以轻心。   他还有更远大的目标要实现,如果在这时候被打倒了,可笑,亦可悲!   第九章:慕名楼   景昀本是要与炎一起去楼里,无奈被语沪缠住。   语沪死缠着要跟,没法,景昀只得带着他和炎去了慕名楼。   慕名,顾名思义,慕名而来。此处名称虽雅,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之地。每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因此,也是各路消息汇聚之地。只是这楼的主人极是神秘,从未有人见过,都是交由一个妈妈主事。   景昀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进的是烟花之所,如逛自家院子似地轻松自在。   今日的慕名楼生意像往常那般火热,到处都是寻欢作乐的嘈杂声。环顾四周,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有的画面甚至不堪入目。   景昀拧起好看的眉眼,收回视线,看着前方,目不转睛。炎亦是看得面红耳赤,难堪地低下头。反而语沪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地瞄瞄景昀,再看看那些胆大妄为的寻欢客。   容妈妈一见来人衣着华贵,立马笑得风情万种,摇曳着身子招呼景昀一行人。“哎哟喂~公子,大驾光临那~可是看上了哪个姑娘,我们这什么样的姑娘都有~翠儿,绿儿~快来招呼着~”   容妈妈的声音不断地拔尖,似见了百年难得一见的财神爷,笑得花枝乱颤。脸上厚厚的一层白粉不断扑簌簌地往下掉。而她的身子比平常女人高出一截,堪比男子,显得鹤立鸡群。两样这么一组合,实在滑稽可笑。   语沪从刚刚的情境里收回视线,一看这可笑的画面,可乐坏了,看着容妈妈直笑,拍着手直呼好玩。   容妈妈尴尬地笑笑,狠狠瞪了语沪一眼。   语沪缩了缩脖子,躲回景昀身后。景昀拍拍他的头以示安抚,礼貌地朝容妈妈抱歉一笑。   容妈妈撇撇嘴,不了了之。   这似乎是个平常的场面,客人来寻乐子,容妈妈殷勤地拉客。可是又似乎有那么点暗涌,只是旁人看不出来。   这时,被叫做绿儿,翠儿的两个姑娘围了过来,殷勤地挽起景昀和炎,把语沪抛在身后,簇拥着往楼上走。   语沪一急,急忙跟上,推开景昀身边碍眼的女人,恶狠狠地守护自己的所有物。景昀可不能被抢走!这里得姑娘比炎还可怕!要是景昀也对她们那样,那样…..不行,绝对不行!他一定得阻止!   景昀宠溺一笑,牵着语沪进了厢房,炎关上了房门。   门一关上,姑娘们的表情立马一变,变得严肃,再也没了暧昧的调笑。“去请妈妈过来吧。”   翠儿、绿儿听得,恭敬地鞠躬,齐齐训练有素地走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妈妈不久后到来,一进来,关上房门,就恭恭敬敬地跪下了。   “少主。”   景昀不语,看着她许久,才开口:“暗,去把脸洗洗吧。老是画这么浓的妆,怪累的吧。”   容妈妈惊愕地看了景昀一眼,随即低头称是,嘴角牵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待容妈妈洗完脸,露出真面目,可把语沪吓了一跳。那分明是个男人!   虽长相偏阴柔,可是颈间喉结说明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不过,他还是没有景昀好看。他家景昀最好看了!像宝贝似地搂着,深怕景昀逃了开去。   相对于语沪的吃惊,景昀和炎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习惯了语沪的搂抱,景昀老神在在地抿一口雨后龙井,景昀把目光投向炎。   炎会意,哄着语沪离开。语沪本是死都不肯,担心景昀被人抢了去。后来景昀无法,只得答应他以后会多抽时间陪他,才让他心满意足地离去。   语沪前脚刚走,景昀便沉下脸,一脸阴霾。“怎么回事?”   暗看了景昀一眼,拿出袖中的画纸铺在桌面上,再退开几步,方开口,声音也恢复到本来的低沉:“这几个人来了楼里后,连番向姑娘们有意无意地打探消息,想知道我国边防军力。姑娘们曾试探过,可那几个人酒量甚佳,实在套不出什么来,连来头也无从探知。”   “哦?”景昀端详着桌上的画纸,看不出什么端倪。“守口如瓶?”   “是的。他们似是受过训练,身手不错。”   “会武,守诺,心怀不轨。照这看来,似乎会是祈国皇帝派来的。”   暗想了想,出声否决:“属下也本以为此,但是听他们的口音不是祈国人,所以才会联系炎。但不知会惊了少主。”   景昀淡然笑笑,不甚在意。“没事。很久没活动了,也该出来走走的。”顿了顿,景昀看向窗外。“外公呢?”   “老主子近来一直在山上,并无下山。”   “嗯。”听说外公没事,景昀松了口气。殇止还没回来,唯一能得到消息的,就只有还在山上的外公了。还好老人家身体一向健朗。他老人家自己能独当一面,现在,他终是可以安享晚年了。一直这么劳累,自己看着也揪心。   “但是听说近年来,楼里来了个高手,老主子对他很是器重。”   “哦?高手?外公很是器重他?”外公一向待人无异,何以有人让他另眼相待?看来此人不寻常。   但是景昀也没多想,随即抛在了一边。现在还有更严重的情况等待处理。   审视着暗,良久,景昀叹了口气:“暗。你呆在这楼里,可感觉被埋没了?”   暗愣了愣,没有回答。   每天与女子混迹一堆,只做些招待男子的工作,还要把成斤的胭脂水粉往身上抹,着实委屈。顶天立地的男儿被迫换做女儿身,虽是任务,却总是不甘的。   “你以后跟着我吧。”   暗不解,恭敬地跪下,疑惑地抬头看着景昀。“属下一直是少主的人。”   景昀叹口气,弯身扶起他。“我的意思是,以后你不用管慕名楼的事了,我会找人代替的。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现在危机将至,多个人在身边也好。”   暗感激地看着景昀,竟至说不出话来,凤目里闪起泪花。吸吸鼻子,豪迈地拾袖抹抹差点落泪的眼睛,激动地弯身称是。   景昀满意地颔首,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暗遵从退去,细心地为他掩上房门。   景昀看着窗外的风景,若有所思。战争是无法避免的了。或许,也是他实行计划的大好时机。只是,怕是要借祈国皇帝之力才能达成。两年,已是忍得太久了。   皇太后,想知道自己的结局吗?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你的儿子也保不了你。或许他还该谢谢他当初救了自己,才让他有今时今日,能为母报仇。   你得意的时间,不多了…… 第十章:圣旨突来   景昀在厢房端坐想了许久,方觉豁然开朗,估摸着语沪应该已经被炎带回王府,遂唤了暗一同回府。   暗已经换下了女装,一身劲装。景昀满意地颔首,示意他跟上。   刚行至门口处,闯进个人,步履不稳,一头扎进景昀怀里。景昀措手不及,伸手接住。   这情景可真有点啼笑皆非了。当年语沪也是这么掉进他怀里的,以至于到现在也甩不掉,虽然他甘之如饴。   拧起眉头,将她扶好,推远,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果然还是忍受不了外人的碰触。当初语沪也是坚持不懈了近大半年才让自己稳稳挂在他身上不至被扔下去,更何况一个陌生人了。   此人虽然一身书生打扮,可是刚刚栽进他怀里的时候,柔软的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细看之下,见她耳上有耳洞,喉间也是一履平川,更确定了她的性别。此女子看来十六七的年纪,清秀可期。虽不是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人,却也有一股子清秀的韵味,明眸善睐,面若芙蓉,透出一股灵巧劲。旁边跟着个半大不小的小书童,行事笨拙,着实让人发笑,不难发现亦是女红妆。   应该是哪家的小姐不甘寂寞,出来游耍。只是去的地方未免惊世骇俗。闲事莫管,明哲保身。   出于礼貌,景昀还是有礼地问候:“姑娘,你没事吧?姑娘——?”   女子似乎没听到,眼睛黏着在景昀身上,看得入了迷,眸底涌起一抹痴迷,紧紧地盯着。   暗见此情景心头不悦,在楼里少主一直是个神一样的存在,神清毓秀,聪明睿智,岂是她能盯着看的!正欲出手,却被景昀拦下。   “走吧,语沪该等急了。”想起等会儿语沪别扭撒娇的样子,不由一阵好笑。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被人看也不会少些什么,习惯了。   只是这年头女人也上起了妓院,让他不禁想笑。不过这么做实在冒犯,景昀敛了敛笑容,有礼地一躬,转身淡然离去。   暗见景昀无所谓,也不再惹事,快步跟上。   直到景昀走出老远,甚至看不见,女子还沉浸在痴迷里无法回神。   没想到景绣一行,竟能见到如此绝世的美男子,风度翩翩,璨笑嫣然。世上最好,最美的词语也无法形容他的魅惑力。本以为兄长已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没想到还有如此出色的人,都要把兄长比下去了。而且他的身上若有若无地环绕着一股子冷沉,蜇人,却更引人沉醉。看他衣着举止,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吧。或许,她可以……   把景昀夸上了天,但她显然忘记了碰到景昀的地点——是妓院……   旁边的小书童推推她,让她从迷蒙中惊醒。   “小……公子,你在看什么?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要是被……被少爷知道了,是要受罚的……”   女子回神瞪了书童一眼,寒声道:“胆小鬼!你要是不愿意跟着,就走开!我要去找哥。”说完,率先迈了进去。   小书童犹豫半晌,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拔尖了声音,嚷着追了进去。   这次相见不过短短一瞬,却为以后的再见面埋下了种子,让她义无反顾地为了他,走上那条不归的道路。   做尽一切盼得君回头一顾,却只落得伤心而已。   当然这是后话。   *******************************************************************************   景昀回到府邸,刚坐下不久,就听得圣旨到来。没办法只得放下茶杯,跪地接旨。   公公见昀王爷颇给面子,心下放心不少,尖着嗓子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昀王爷多年在外,朕念皇弟在外无人照料,甚是牵挂。特此祈国使臣来贺之际,许其回京共襄盛举。钦此——”   景昀一阵呆愣,却抓不住为何要让他回京的原因。多年在外?不过两年而已,转瞬即逝。   祈国来使如此敏感的时期,更应加强边疆部署。他反而让他回京,这又是为何?难道,他们的战役已经等不及要打响了吗?   景昀思绪万千,直到宣旨的公公拉回他的思绪。“昀王爷,接旨吧。”   景昀恭敬接过,道了声谢。   可是公公似乎还有话未说完,看着他许久,才缓缓道出:“皇上对王爷甚是挂念,王爷您早日回京吧。皇上他病了,直念叨着您呢。”这不是皇上嘱咐的,是药公公让他转达的。虽是欺君,但见皇上两年来如此伤心,伤神,着实不忍。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啊。在皇室这么久,有些事情总是能看得清,却是不能说出口。就如同皇上的心意,虽是世俗不容,可他还是固执地守着,不能说不痴情,天地动容。   “病了?”景昀心神一震,掩下复杂的眸光。他——病了?是么……   这个时候,照理来说,他不是更应该将他软禁在边疆,以防他与祈国勾结,大肆兵变吗?虽说军队在他的整顿之下,大部分都是自己的亲兵。但是,谁又说得准?他一个如此野心勃勃的人岂又会如此轻率,养虎为患?把他放在这么险要的位置,他一定布好了局。   可是现在,那个心思难测的人竟然倒下了……说不清道不明,自己竟然有一丝不舍?   摇摇头,甩去不该有的思绪,景昀没将疑惑说出口,仅是模糊地笑了笑,一语带过。   公公完成了任务,即刻启程回京,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早日回京。   景昀虽心急,但又不住怀疑,这会不会又是另一个局?   “景昀景昀~~语沪回来啦~~”语沪大叫着跑进来,与公公错了开。   景昀压下心底的阴霾,笑脸相迎。“去哪了,看你玩得满头大汗。”说着,自然地拾袖为他擦汗。   语沪一脸兴奋,举起手中的玉佩,献宝似地递给景昀。“这是语沪买的,景昀喜欢吗?”   看着语沪期待的眼神,景昀仅是笑了笑,很配合地说了声:“喜欢。”   语沪高兴得不得了,亲自笨手笨脚地为景昀系在腰间。   景昀含笑任他弄,没觉得什么不妥。反而暗看了一阵恶寒,扯了炎,悄悄离了大堂,走到院子,才做贼似地低声问他怎么回事。少主这么一个神祗般的人物怎么会对一个什么都不懂,只懂玩乐的痴儿这么上心?!就跟父亲宠着儿子似地。看着少主应该是那种不假辞色的人啊。   炎鄙视地看了暗一眼,撇撇嘴,陷入了回忆。   “要说为什么少主会对语沪这么另目相待的话,原因只有一个。他,像极了少主的师兄,殷殇止。少主的师兄两年前离去,音信全无,让少主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具体如何我是不清楚,只知道老主子送我到少主身边的时候,少主师兄已经离去了。少主房里有很多他的画像,各式各样的都有,但是不让人碰。有时候少主画的时候,我在旁边能看到一点,也就将他逐渐记了下来。”叹了口气,炎继续说:“直到后来,语沪到来才让少主有了点人气。不然,整一冰窖里贮藏了千年的寒冰。除非少主师兄回来,这世上怕是只有语沪才能让少主真心地笑了。”   暗不解:“语沪跟少主的师兄长得很相似?”   炎摇了摇头:“不,不是。只能说两个人的气韵很相似。但是没见过真人,谁能说得清呢。只要现在少主好,就好了。”   暗似懂非懂,也只能不了了之。   待到见到真人时,或许一切就有解答了。   殇止,语沪,谁才是少主真正放在心里的人,难猜,难解……   或许到时候有人会心伤,但是,也只能祈祷一切安好了。 第十一章:遇袭   回去又是一路凶险,景昀打算独自进京。带上炎和暗还好,至少是个帮手。语沪不谙世事,带去了反而不放心,处处受制。   可是语沪又管你什么计量,什么危险,要跟就是要跟。京中又催得急,咬咬牙,景昀把语沪打包一下,塞上马车,还千叮咛万嘱咐,到了京都,不能乱来。   语沪自然是乖乖地应下,至于到时如何,又有谁能说的准?他向来是疼着自己的,雷声大雨点小,也不免让他有恃无恐起来。他虽是痴,景昀待他如何,心里跟明镜似的,无需多讲。也就是这份宠溺,才让他在以后摔得更惨吧。   出了边城,一行人不急于进京,路上走走停停,倒也畅快。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炎请示景昀后,便决定在小镇的客栈歇一晚,明天继续赶路。   小镇朴实,见来人衣着华贵,也只当是贵人,小心地伺候着。   一路奔波,大家已是饿急,景昀细心地吩咐暗点好酒菜。自己则是回房间打点,先行沐浴。   浴桶已是客栈里最大的,比不得王府里的舒服宽敞,不过倒也畅快,于是乎,他的毛病又犯了——很自觉地睡着。   语沪吃饱喝足,见景昀迟迟不见踪影,便来寻他,哪知会见到这番景象!   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景昀,对于景昀自然是依赖万分。景昀宠他,他对他也就愈加依赖,冥冥之中异样的情愫徘徊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可是他不懂,也不想弄懂,就这么任由古怪的情绪滋生,蔓延。   情事对于他虽是朦胧难懂,但见景昀就这么大喇喇地宽衣躺坐在浴桶里,浑身一丝不挂,他的脸上不免一阵**。   “语沪,少主好了吗?怎么还不下来?”暗的声音传来,且越来越近,语沪一惊,不经思索就猛地关上房门。   暗没留意,被碰出一头包。“怎么了?!”   语沪迟疑,吱唔着不知如何回答。   “发生什么事了?你不回答我进来咯。”暗不解,只是担心少主可能会出事。离京都越近,就越危险。这个时候不能掉以轻心。   这可怎么办,要真进来了,他的景昀一定会被看光!急得走来走去,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索性大喊起来:“不要进来,不要进来!你进来语沪就生气了!”   暗愕然,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只当他在闹别扭。他还这么有力气,可见少主是安全的。   听见脚步声远去,语沪才松下一口气,蹑手蹑脚接近睡去的景昀。   “景昀景昀~”小声地叫着,既想叫醒他,又怕他醒来,内心混杂不堪。   吃过亏,景昀很是警觉。猛地睁开眼,惶然间看见语沪,吊起的心放了下来。“你怎么进来了?”   略显拘束地从桶中站起,不顾自己不着寸缕,浑身还滴着水,迈将出来,利索地套好衣服。   衣服沾在身上一阵黏腻,但是比起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这点就不算什么了。   尴尬不已,强压下心里的不自在,讪讪地看着语沪。   语沪微闭眼,敛下眸光中的异样,再睁开时又是一脸天真无邪。“没有,语沪等了很久,景昀都不下来,就来找景昀了呀~”   绞绞手指,一脸无辜。   景昀无语,骂不得,打不得,只能闷死自己了。“我只是睡着了,没事。你吃过了?”边说边走,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   “嗯嗯嗯!”猛点头,讨好地笑:“语沪很乖哦~爷爷不在,语沪也能照顾自己的~”爷爷是照顾他起居的老奴。   微微颔首,景昀笑得宠溺。“是,很乖。”   见景昀笑了,语沪贴近他,蹲在他身侧,天真地仰起头,看着他,像是看着心目中的神祗。“那语沪要奖励~景昀给不给嘛~”   “哦?奖励?语沪想要什么?如果我办得到,一定送你。”难得语沪也会想要礼物,说什么也得满足他。   语沪的大眼扑扇了下,忽然站起身来,在景昀身上洒下一片阴影。   景昀一阵怔愣,不知不觉他已经把语沪矮化了吗?原来他站起来的时候,竟会比自己高出不少。做了他两年多的“爹”,还当真把他当自己孩子了,呵,可笑。   “语沪想要——”   他的话拉回了景昀的思绪,可是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已经贴上了一个冰凉的物事,凉凉的,软软的,带着糕点的甜香。   手迅速摸上语沪的脖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扭断他的脖颈,忽然又放下,指间锋芒退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语沪很快地退开,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语沪拿到奖励了哦~”   他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死了吧。他的武功虽然不好,反应却是很迅捷,刚刚若不是一瞬的迟疑,他早就死了。每当别人一接近自己,警觉就会自然苏醒,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沉下了脸,景昀喝了口茶,漱了漱口,吐掉。“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他的语气很淡,但是语沪知道他还是生气了。怯怯地垂首:“语沪不敢了……景昀不要讨厌语沪好不好……”   就是拿他这个样子没办法,哎。“算了,记住下次不要再这么做就好了。”   “那景昀不会讨厌语沪了吗?语沪一定很乖的!”   暗叹口气,认命地点头。   语沪马上又生龙活虎起来,扑到景昀身边。“就知道景昀对语沪最好了~”   老说孩子的脾气像六月天,说变就变。语沪差不多也是如此。不过幸好他大多是开心的,不像他心中总压着那许多东西,放不掉,卸不下。   罢了罢了,他高兴就好。   ******************************************************************************   景昀胃口不是很好,吃了几个糕点,就睡下了。   他睡觉一向警觉,所以当黑影偷偷摸摸地撬开他的房门的时候,他就醒了。黑影身上寒芒一闪而过,一步一步,轻轻地接近。   暗笑一声,叹他的无知。   忽然,房中灯火大明,黑衣人心中大叫不好,脚下不停,猛地发力扑向床铺。   景昀早已坐起,翻身下了床,右手轻挥,指间的细针准确地刺进黑衣人腿上的几大穴道。   黑衣人脚下一麻,失去了知觉,不自然地扑倒,发出一声巨响。   说时迟,那时快,炎和暗听到打斗声,已从隔壁房间赶来,大刀挥向黑衣人。   可恶贼子,竟敢把主意打到少主身上!   黑衣人见情势不妙,不再恋战,拿起刀猛地刺在自己脚上,趁着痛意跳出窗外隐入月色中。   暗和炎欲追,却被景昀拦下。“不必追了。”   “可是——”放虎归山,这不像少主会做的事。   “他活不了的。”   话虽短,暗和炎却懂了。少主为自保,身上带着毒针,想必那人定是中了针才走不了路,需要刺自己一刀恢复知觉。   “少主为何不留活口?”暗问出他的疑惑。   景昀不甚在意地笑笑,整整自己因打斗而凌乱的衣襟:“留下他,也不会问出什么来。”   “难道少主已经知道了是他是谁派来的?”这下换炎惊讶了。   景昀没回答,闭口不言。   那人手上的短刃他认得,是那个人的。难道连几天都忍不下去了吗?这么想置他于死地。   可惜,他命大得很!这笔账可是越累越大了!   也好,这样算起来更畅快!   语沪被惊醒,心魂不定地急忙跑来看景昀有没有受伤,却被炎拦下了。   “让少主静一静吧。”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该是皇室的人吧。只有那个人才能让少主心神不定。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第十二章:兄弟再会   一路奔波,终于在年关前赶到京都。   未料刚进城门不久,就已有不速之客静候。   “奴才参见昀王爷。”来者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景昀听到。   轻轻地嗯一声算作回答,景昀并不打算多说。   “因近年关,王爷的府邸尚未打点妥当。皇上怕委屈了王爷,特命奴才在此等候。皇上已在宫中等候多时。”哼,不就是想把他囚禁在宫中吗?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弄这么多劳什子阴谋诡计。“他”不嫌累,他可累了。   “无妨,你且带路吧。”心里腹诽不已,说话声还是四平八稳,让人听不出端倪。   来人一愣,料不到昀王爷会如此爽快。踌躇许久,才说出另一个要求:“王爷,宫中不必寻常百姓家。您这么多……怕是不妥……”   不妥?哼,千防万防,总有一天防不住的,何必呢。也罢,“他”想玩,他就奉陪到底!   “他们都是本王的家人,有何不妥?难道本王的家眷竟连寻常人家都不如了吗?!”景昀的声音变得严厉,让来者心颤了下,才颤巍巍地回答。   “这……王爷可否先行进宫?您的家眷,待小人请示过皇上,一定处理妥当,绝不会亏了他们一分一毫的。”   看来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带人了。“也罢,那他们就交代给你了。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你可要仔细你的脑袋!”   来者连连称是,暗地里抹了一把冷汗。两年前的昀王爷云淡风轻,冷若冰霜,待人却是十分有礼的。时至今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地。冰冷依旧,只是变得更加冷冽了。莫不成连心都硬了?   景昀交代了暗和炎一些事,又安抚了语沪,才踏上宫里备好的步辇,随他们而去。   “少主此去,不会有危险吗?”暗不禁有些担心。   炎一脸沉思,看了眼暗和语沪,摇摇头,沉默地坐回马车。   ******************************************************************************   两年前回来的时候觉得皇宫没什么变化,两年后回来亦是,只是宫里的空气更冷了,让人受不住。   “王爷这边请,皇上已经在昀霄殿等候了。”   昀霄殿?这回又想搞出什么名堂。   “你只管带路便是。”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方法的。他手握重兵,他目前还是不会动自己。既然如此,那又有何好怕的。何况,他还有一股秘密势力,不是这么容易打倒的。   进到殿内,宫人直接带着他进入内室。   景尧此刻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床边是一张简陋的木桌,上面摊着一大叠奏折。   哼,国事竟繁忙至此?都搬到云霄殿内了。   虽忿忿不平,对景尧有颇多微词,但见他两颊深陷,眼下浓黑,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股子酸味,直冲鼻腔,硬是让他红了眼眶。   “皇上,皇上——”宫人小心翼翼地唤着:“昀王爷到了。”   景尧慢慢地睁开眼来,模糊地目光扫了下四周,对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愣了愣,随即清明起来,眼里迸发出喜悦的光彩。   “昀儿你回来了~”他的语调亦不自主地上扬,显然很是开心。   “皇上您折煞臣弟了。”   景尧一愣,眸中的光彩掩下。他还是不愿意搭理自己,即便是过了这么长的两年,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两年来,他为了不让自己想他,不断地用政事麻痹自己,不断告诉自己,再忍两年,忍过两年,他就会回来,回到自己身边。难道这也是奢望吗?盼他能懂得自己的情感,可是难道真的如药公公所说,他真的就无情无爱了吗?!他知道,知道自己不跟他解释清楚,他会永远恨自己。可是解释了又如何?告诉他,他的母妃是自己间接杀害的吗?!   不能啊,他不能再让昀儿更恨他,所以他选择独自承受,难道这也错了吗?!他想用军权绑住他,让他离不开走不得,难道都没有用吗?   或许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依他的性子,很少有东西能束缚住啊。   心生七窍,奈何少了情;本是无情,偏却失了心。可怎生是好啊……   事已至此,也只能接着走下去了。   捂住胸口,强压下咳嗽的**,撑坐起身,闭了闭眼,掩下眸中的异样,调整了下情绪,才开口:“在边城还好吧。朕记得你身体一直不好。那里极是严寒,你——”   “多谢皇上挂念,臣弟极好。”   “好啊,那便好——”话落,沉默蔓延开来,两人竟都没有什么可说的。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景尧命宫人打开窗户,望向窗外,外面已经覆了厚厚一层白雪。   “朕记得皇弟你是个爱雪之人,可巧,你一回来,竟下雪了呢。”   景昀看了眼窗外,嗤笑一声,把视线转回室内。“皇上您记错了。臣弟怎会偏爱此类肮脏的物事。”   肮脏?景尧一惊,回不过神来。记得上次在温泉时,景昀不肯套上那袭白衣,没想到竟是厌恶起所有一切白色的东西了吗?没想到他已经这么恨自己,恨不得割断与他有关联的一切……   景尧胸口一滞,喉间泛起一抹腥甜,险些涌出口,被他死死压下。“那么美好的事物,昀儿你竟是不爱了么……”   是不是代表着,一身白衣的他,再也得不到他的眷恋了呢?那个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小小身影终是远去了,有了自己要走的路了么……   景昀没有回答,漠然地撇开头,以至于没看到景尧看着他的目光,深藏着爱恋,蓄满着痛苦,盈满了泪光。   “夜了……皇弟歇下吧。”挥挥手,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看他远去。本来就受了寒的身体更是虚弱,若不是撑着窗台,眼见着就会倒下。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景昀还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伤痛,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像是逃避毒蛇猛兽一般。   走了,就这么走了……   再也撑不下去,景尧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皇上——”药公公急忙奔向他,想将他扶起。   “滚!你们都给朕滚!滚……”昀儿离他越来越远了,远了,看不见了……   要是他的眼睛瞎了该多好,这样就看不见昀儿离去。如果他的耳朵聋了该多好,这样就听不见昀儿狠绝的话语。如果他死了,昀儿会不会更高兴?可是他不舍得,不舍得他的昀儿啊,昀儿啊……   药公公看着悲痛欲绝的皇帝,不知该如何是好。见了是痛,不见更痛。   若说以前还恨他的话,见他爱殿下爱得那么痛苦,所有的痛都该散了。   或许,他该替他做点什么了…… 第十三章:爱到深处   景昀走出昀霄殿才发觉自己根本没地方可去!   该死的!昀霄殿是自己的地方吧,为什么自己反倒被赶出来了……   算了,再纠结也没用,随便找个地方睡吧,没什么差别的。   没走几步,药公公就从后面追来,气喘吁吁,显然跑得很吃力。“殿下——殿下——请留步……”   景昀停了下来,并没有回头。“公公这么着急地叫住本王,所为何事?”他的声音冷冷地,让药公公不免有一丝受伤。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疏远了。   “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景昀不知他为何叫住自己,但一想也无事可做,就应了下来。   药公公简直要感激涕零了,恭敬地引导着景昀往宫中深处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景昀都快没有耐性了,药公公才停了下来。“殿下,到了。”   打量四周,即便是一片黑蒙蒙,亦发觉竟有些熟悉,待细看,心下一颤。这分明是娘的宫殿!药公公把自己带来这里是为何?   抬起沉重的脚,迈进有些残破的院门。   院内的花草还是保留着娘当年爱的样子,依旧鲜活。只是四周的宫殿,在当年大火的肆虐下,斑驳不堪。尤其是主殿,只剩下几根柱子孤零零地立着,徒透出一抹凄凉。   当年自己要是也在这里,只怕也已经化为灰烬了吧……   “殿下可还记得娘娘还在的时候的光景?那时候的殿下可真是……”   “药公公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本王没空回忆那些陈年旧事。”   药公公一颤,低下头去。“殿下您变了呢,是仇恨改变了您吗?还是别的……”   剜了他一眼,哼声回答:“公公您多虑了。本王何曾变过,变的,是周遭的事物。”   “是啊,周遭变了,人也变了啊……”   “本王不是来跟你闲聊的,你有何话,直说无妨。”   难怪皇上会伤心欲绝,即使是自己见了如此绝情的殿下也难免心伤啊。   “殿下可知道当年,为何在您跟随皇上出去游玩不久,娘娘就死于大火……”   景昀手紧握成拳,眼睛迸射出仇恨的火焰。“哼,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吗?皇太后处心积虑,不就为了我和娘的命?可惜啊可惜,她千算万算,算不到我会活下来,还知道了她的阴谋诡计!总有一天,她也会尝到这种痛!”   最痛的,莫过于被亲人背叛吧,呵,她很快就会尝到的!   药公公不料他已然知晓,叹口气,继续道出自己知道的一切:“那殿下可曾知晓,当年皇上为了您,不惜违背皇太后,也要救出你……”   “呵,救我?那为何又放任我娘活活被烧死在落舞殿?他这样跟亲手杀了我娘又有何区别?!”   此时的景昀出离了愤怒,只知道自己的娘亲,就这么死在他们的对权力的**之下,叫他如何甘心!   “皇上也没有办法啊,当时的情况只能救一个,若娘娘不死,太后又怎会收手?你叫皇上如何舍得下殿下您啊——?!”   “舍不下,有何舍不下的。我死了,倒少了这些仇,这些恨,于他不是很好?”一声冷哼,摆明了不相信。   药公公真是无法了,无奈地看着景昀许久,才语重心长地说:“殿下。您尊我是长辈,一直待我敬重有加。您听我最后一句劝吧。皇上他,一直爱着您,苦苦地爱了二十二年啊……”   景昀一震,目光中流露出不可思议。   “皇上爱得有多苦,作为他的内侍,奴才看得清清楚楚。皇上他不盼什么,只盼着您能回应他一点点的爱,盼您能告诉他,他的爱不是没有回报的,没有石沉大海。就连近日生病了,他也是一直致力于国事。他说,等他忙完,他就可以去看您了啊……”   “公公竟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吗?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自私自利!爱我?呵——他更爱自己!爱我会不顾我意愿,肆意地掠夺我的身体?会让我十几年来背负那些肮脏的,下贱的回忆!他这样的爱,我宁可不要!”   爱,哼,太奢侈!帝王家有什么爱可谈?全是狗屁!   “皇上那么做也是为了救您啊!先皇有意传位于您,太后杀心再起,皇上他只有这么做才能救您一命!您怎么可以这么糟蹋皇上对您的爱?他爱得太苦,爱得太卑微,奴才都为他不值啊!您可晓得?皇上从未纳过一个妃子,从没命人侍过寝,十几年如一日,您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你的心真的这么冷,这么硬吗?!”   药公公再也顾不得礼节,只想唤醒执迷不悟的景昀。   景昀无话可说,只是拳头握得更紧,指甲嵌进肉里,鲜血顺着手掌流下,滴落地面。   “殿下,奴才逾越了。但是殿下,求您……可怜可怜皇上吧。他没有您,撑不下去啊……”   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别开了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在沉默中逝去,没有人再说一句话。良久,景昀才叹了口气,随意地瘫坐下,把脸捂进手掌里。“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是问句,只是在问一个事实。   “殿下被先皇送走不久,奴才们被皇上救了下来,所以……”   “我知道了……”   “殿下?”药公公不解。   猛然抬起头,景昀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既然是皇太后害了我娘,我不可能让她这么逍遥下去。杀人,就得偿命!”顿了顿,接着道:“药公公,我娘待你不薄,如果我要你帮我,你肯不肯?”   “娘娘待我恩重如山,不必您说,奴才自当赴汤蹈火!”   “好。我信你,希望 你不要让我失望。至于三哥,我们注定是敌人。我只能答应你,不伤他。但是要我接受他,太难……”   这样的感情,世俗不容,更何况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一个是手握重兵的权臣。一个是兄,一个是弟……   真要在一起,不是说,就能做到的……   而且,他自己也不允许!   一切,等大仇得报,再说吧……   药公公听到殿下再次唤皇上为三哥,可见他心里的仇恨放下了不少,至少对于皇上的恨不再这么浓。也不奢望殿下能立马接受皇上,双宿双飞,能这样,不错了。   欣慰之余,也坚定了帮助景昀报仇的决心。   太后娘娘这么多年来,死在她手里的人不在少数。就算天理不容,他们也势必要逆天行一次道的! 第十四章:尽释前嫌,风云再起   第二天,由于景尧身体欠佳,没去上早朝。这也是他作为皇帝以来,第一次“失职”,所以弄得全朝上下人心惶惶,更有甚者,连滚带爬来到景尧寝殿要求面见圣上,全被景昀拦在了殿外。   “慌什么?!皇上大去了吗?!”真是要恨铁不成钢了,难怪景尧憔悴成这番模样!全是饭桶!   思绪间,某人忘记了自己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昀,昀王爷……皇上他——可安好?”一个大臣被推了出来,迎着景昀阴沉的脸色,颤巍巍地询问。   “你们滚得远了就更好了!”   大臣惊吓得倒退几步,实在无法接受变化如此大的昀王爷。以前的昀王爷虽清冷,却还是暖人的。今日的王爷就似地下来修罗,一开口,话语就仿佛夹杂着寒冰向人袭来。冷,彻骨。   “那,那,那——老臣退,退下了……”话落,转身即跑,似见了鬼。   其他大臣见这等光景,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垂首而去。   他们怕的是昀王爷会乘此把持朝政。一朝天子改,流血少不得。殊不知,景昀对江山可真是一点兴趣也无。有些东西在有些人眼中如至宝,在其他人眼里却成了糟粕,可叹,可悲。   在场的众人心思迥异,没有发觉不远处的柱子后,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一晃而过,隐在转角。   见大臣们远去,景昀无奈地叹声气,提步进入昀霄殿。   景尧一见来者是景昀,眼里的光立时亮了起来,嘴角晕开一抹笑花。“昀儿来了~?”   景昀应了一声,随意地在他身边坐下,顺便替他推开成堆的奏折。   他不介意自己叫他昀儿了吗?看着景昀虽冷淡却泛着暖意的举动,景尧惊喜不已,笑得更加开怀。“昀儿这么早就来看我了吗?”   在他的面前,自己从来不需要端架子,他就是他,不是皇帝,也不是任何人,仅仅是一个渴求爱的男子而已。   这次景昀没有回答,仅是抬起头,专注地看着他。   景尧被看得一阵心虚,以为他又生气了,急忙想弥补,哪知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自己完全呆愣。   “三哥——,又不乖乖喝药了吗?呵,跟十二年前一样,还是那么任性。”笑容缓缓绽放,仿若开在高岭的花朵,璨笑嫣然地迎接朝阳。   景尧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景昀的笑脸。有多久没见过了,昀儿的笑容。他一笑,百花失色,连自己亦是沉在他的笑容里无法自拔。多少年来,无论看多少次,始终无法适应,无法回神。   而且,他叫自己三哥?!是不是代表着,他愿意原谅自己了呢?他还记得他不喜喝药么……   垂下眉眼,隐去眼底的泪光,假装自己很开心,甚至语气里也暗藏了撒娇的意味:“我哪有不喜欢喝药……”   “哦?”景昀不信地挑眉,示意药公公去把药端来。心疼地叹气,替他拭去眼角的泪光。“那为何有人一大早就来向我告状?”   景尧生气地咂嘴,恨恨地瞪向药公公,只是目光还是很温和,怎么也藏不住喜悦。   “还是殿下厉害,皇上他都好多天没喝药了。”   “朕哪有!”这个药公公,越来越放肆了!   “算了,快喝药吧。何必跟药公公怄气,他还不是为了你的身体?”端过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气,递到景尧嘴边。“快,喝了吧。喝了好得快。”   皱皱眉,再看看景昀,拧起眉勉强咽下去。   “好苦——!”   “良药苦口。”说着,再舀起一勺。   景尧不乐意了,晃着头,避开递到嘴边的汤匙。“不喝了。不喝一样会好的,风寒而已。”   无奈,只得沉下脸,阴沉地看着景尧:“真不喝?”   小心翼翼地观察下景昀的脸色,在瞅瞅黑漆漆的药汤,使劲地晃了晃头。   “那就没办法了。”景昀叹口气,吩咐所有的宫人们下去。“你还是要我喂你?”   景尧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低了下去,呐呐地摇头。虽然他挺期待的……   哎,再如何强势的一个人,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总会不自觉地表现出自己最弱的一面,希冀能得到他的关爱,或许他的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吧。   半天没动静,抬头想看景昀干什么了,嘴上忽然就贴上了个温热的东西。“唔——”   景昀竟然把药渡到了他口里,没法,只得咽下,皱起了一张英俊的脸。   如此反复几次,才把碗中的药喂完。   哈着气,愤愤地,埋怨地看着景昀,气他一点都不体谅,明知道这药苦还硬要他喝……   “很苦吗?”   “废话!”   景昀笑笑,很是无害:“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反而还很甜呢?”   景尧一愣,随即听懂了他的画外音,伸手一拉,就把景昀困在自己怀里。“那——要不要再试试?”   不等话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贴上景昀,紧紧纠缠。   若说在温泉的那次是细水流长,那么这次就是瀑布了。   压抑了多年的**一下子爆发开来,让他只能紧紧地缠着景昀,发泄着自己的情感。   恍惚间,两人倒在床榻之上,景尧压在景昀身上,待餍足后,撑起身子,粗粗地喘着气,眼中尽是满足。   “昀儿——我爱你。”郑重得表白,一字一顿,深怕他听漏了去。   景昀了然地笑,心疼地抚弄他已有了细微皱纹的眉角。“三哥已经三十了吧。”   景尧一愣,随即苦笑了下:“昀儿是在嫌三哥老了吗?”   摇摇头否认:“不是。人道三十而立,你如今却是后空悬空,膝下无子。三哥你可曾恨过我?”   “胡说什么!我不恨你,永远都不!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   “无论昀儿做了什么,无论昀儿做的事多么令你伤心,三哥还是会原谅昀儿吗?”   “无论怎样,我就算恨自己,也绝对不会怪你!”恨他?叫自己怎生舍得啊。没了他,就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三哥对昀儿那么好,昀儿却回报不了,怎么办?”语中已有些哽咽,让景尧心疼地搂得更紧了些。   “傻瓜,三哥不需要你回报,你知道就好。”   迷蒙一笑,景昀重重地在景尧怀里点了点头。   三哥,如果以后昀儿让你失望了,你就忘了昀儿吧,这样,谁都不会痛。只要我痛就好……   想罢,看着还悬拓在自己上方的景尧,微微一笑,勾下他的脖子,迎了上去。   景尧一下子无法适应他的热情,好半天反应过来,立马反客为主,熟练地挑逗起景昀的**。手灵活地挑开暗扣,探入衣底。一触及一下肌肤,满足地溢出一声叹息。景昀亦是意乱情迷,难耐地拉扯着景尧的衣物。   不多时,两人已是裸裎相见,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昀儿,真的可以吗?”景尧还是不确定,停下来问他。   景昀暗叹一声,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答案。   肢体纠缠,不时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和男子的粗喘声,在昀霄殿上方盘旋,回荡,最后静寂无声……   *****************************************************************************   “皇上一直呆在那个杂种的寝宫?”   底下跪着的宫女眼中寒芒一闪,恭恭敬敬地回答。“是。而且昀王爷还拦下了欲觐见的朝臣。”   “放肆!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皇上竟也不管束一下。”座上的太后脸色铁青,急欲除景昀而后快。“你还看到了什么?”   宫女一阵犹豫。   “快说!否则哀家打断你的狗腿!”太后的手指气得发颤,怒极站起,有无力地坐回鸾座。   “奴婢……听见皇上与昀王爷……似在做那等苟且之事……后来奴婢就不敢再听了……”宫女糯糯地回答,似是羞涩,又似害怕,只是那张脸秋毫无波。   在宫中这等事情有何奇怪?这是全世界最复杂的地方,什么都有可能。   盛怒中的太后自然无从发现,只顾着生气:“原来皇上竟是存了这种心思。难怪一直推脱!也罢,皇上下不了手,也只能由哀家下手了!” 第十五章:何惧   再醒来时已是午间时分,惊觉太过放纵。外面想必是流言满天了吧,不过又何必在意,他从来不在乎什么世俗,什么发乎情止乎礼,只是不想三哥承受这些而已。   撑坐起身,不免后悔方才的逞能,弄得自己浑身无力,真不知道该怪谁了,呵。看看自己身上,满是吻痕和抓痕,白嫩的肌肤面目全非,景昀不禁苦笑。连身下也是一阵酸楚,挪动间,疼痛不已。   刚想起身下床,衾被中伸出一只手,用力一揽,他只能无力地再次倒回床上。   “快放手!”景昀无奈地低吼。   景尧摇摇头,笑得很是幸福,双手搂得更紧些,埋首在他颈间,暖暖的呼吸让刚欢爱后还很是敏感的景昀身子不住一颤。   景尧敏锐地捕捉到了,勾唇一笑,极尽魅惑。“不要——昀儿再陪三哥睡会儿嘛~”   谁会想到平时雷厉风行,冷酷无情的帝王竟会露出这种堪称吓人的腻人表情,而且好像还很熟练,一点都不觉得羞人。   “还睡?都晌午了!快起来,我还有事。”说话间,推开景尧紧箍的双手,迈步下床,无奈才走一步,脚下一软便向地上倒去。   景尧迅速从床上跳起,接住软倒地景昀。压下跳动过快的心跳,瞪了景昀一眼:“看你,连站都站不稳,还干什么事?”   话语虽严厉,却透着关心与恐惧。   刚才真是险,昀儿差点就摔伤了!看来地上该铺上地毯,否则昀儿摔了去可不好。   景昀听了一阵脸红,嗔怪道:“还不都是你不知节制,要不然我也不会……”   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红潮更甚。拿这种事情说项,还真有点难为情。   景尧一愣,随即大笑,眼带挑逗:“那昀儿可小心了,三哥可不会这么就满足哦~”   他的意思是还要?   景昀吓了一跳,急忙推开他,噌噌噌地挪离数丈远。双手抱住自己,戒备地看着他。才几次就已经要了他的命了,还想再来?!天知道做那种事竟然这么痛!他可不想再尝试了。十二年前就该知道的,没想到十二年后还会犯同样的错误,真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笨了。   “呵——今天就先放过你吧~小东西。不过——明天,可要小心哦~”   看到景昀被吓到的样子,还真是挺可爱的,像只小白兔,红着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平常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想到欢爱后那么可爱。看来这真是个好方法。以后昀儿要是再不乖,直接拖上床!当然,这种心思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啊,这小东西可就逃得远了。   “快起来吧,地上凉。饿了吗?”失笑走近小心翼翼看着他的景昀,伸手一抱,轻而易举地将他抱起,举步走向外厅。   景昀没料到他的动作,惊呼一声,急忙搂住景尧的脖颈,惊魂未定:“真是,快放我下来,这像什么样……”   他的话湮没在景尧的口中,只剩下唔唔声。   缠绵良久,景尧才放开他,沉声道:“不许拒绝。”   景昀撇撇嘴,无奈地放弃。怎么会忘了这厮的本性。本性难移,还是那么霸道!   景尧看景昀还算乖巧,才缓和下脸色,将他往上托了托,又是一脸阴霾:“怎么这么轻,都没吃饭吗?”   “有。”   景尧无语。真是简短地回答,却也让他更心疼。这么多年,想必也是过得不好的。   “药公公,传膳吧。”   不多时,饭食已摆设完毕,景尧却不肯放景昀下来,死死地把他扣在自己腿上,一点也不在意周围宫人们诧异的视线。“昀儿刚刚喂三哥喝药,三哥喂昀儿吃饭,如何?”   这绝对不是询问,因为他已经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莲子粥送到景昀嘴边。“快吃啊~”   这人真是,一点也不关心他人的意愿!但是,谁叫自己找虐,硬要喜欢上这么一个霸道的人呢?没法只得讷讷地吞下。   “好吃吗?”   “尚可。”点点头,表示满意。   “来,合你的意,就多吃一点吧,昀儿太瘦了。”抬手又是一勺,殷勤地递到他面前。   这样的情景,就如同恩爱的夫妻般,相濡以沫,和谐得没有一丝破绽。只是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生活,毕竟离他们太远,前面的路,还很长,布满荆棘。   更何况,两人之间,隔着一条命,骆卿舞的命,景昀的娘亲……   “吃不下了。”景昀对着面前的食物摇头。再吃,真是要撑坏了,要补也不是这么个补法,尽是山珍海味。他本就性喜清淡,面对那么多油腻的食物,只为不坏了他的兴致,才逼自己一口口咽下。   “才吃了这么少!不行,再吃点吧。”景尧恨不得一下子把景昀养胖。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少疼一分。抱着他,直磕手,也磕着心啊。   “真的吃不下了。”推开景尧的手,起身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你吃吧。”   看来是真的吃不下了,景尧无奈,只得自己把食物给吞了。其他的菜都没有动,只是吃着景昀吃过的,吃着吃着还不时地抬头对着他笑,好像他不是个已过而立之年的成年男子,而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年郎,一脸纯真。   这是平常百姓夫妻的生活吗?虽然没有体会过,不过应该相去不远。那么温馨,那么和谐。他对于爱,对于景昀的要求不高,只求食同桌,寝同榻,相依相伴,永不分离。无论前面挡着什么,哼!一论杀无赦!就算是自己的母后也不行。她对于自己的生育之恩,早在十二年前就已偿尽。至于养育之恩嘛,呵,那就更与她无关了。   景昀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进食,眸光渐渐迷离起来。他的一举一动还是那么优雅,连进食也是不紧不慢,仪态万分。别人总说自己风华绝代,仪表翩翩,殊不知这一切都是眼前人的潜移默化。幼年的他景仰着他,学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后来警觉,竟已深入骨髓,无法抽离。只是他呀,从来都不知道。明明爱得要命,却有时看得不清楚,一味钻牛角尖,苦了自己。   吃完放下碗筷,景尧才对上景昀痴迷的视线,一脸戏谑。“昀儿对自己所见可曾满意?”   景昀白皙的脸蛋抹上殷红,嗔视他一眼,低下头去,把玩自己的手指。“尚可。”   景尧朗声大笑,握住他的手,细细地揉搓着。“看来三哥竟和那般菜色一个身价了么?”   景昀作势思虑,看看景尧,再看看菜色,方开口:“三哥比起这些名菜,更秀色可餐。”只是吃的时候比较痛苦。该死的,现在身下还是撕裂般的痛,绝对不能让他食髓知味,不然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真不知道他的体力怎么这么好。   “那昀儿方才吃得可满意?”挑挑眉,将椅子移近些,手抚上景昀的腰身,有意无意地往下探去。   景昀倒抽一口气,疼得蜷缩起身子,额头冒出细汗。   景尧才知玩过了头,急忙搂住他下滑的身子。心疼得不得了,抱着景昀亦是脸色苍白,好像痛的是自己一般。“很疼吗?该死的,我不该,我……”   不断地用手捶打自己的头,一边又密切关注景昀的情况,恨不得杀了自己。   明知道昀儿可能会受伤,还这么放纵自己,一点都没顾及到昀儿是否能承受得了。真该死!   虚弱一笑,勉强握住他自残的手。“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不要打自己,我会疼。”牵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这里,很疼,很疼。”   “……”景尧没有说话,紧紧地抱紧怀中的人儿,还在颤抖的手,泄露了战栗的心思。   “三哥,让昀儿睡会儿好不好?不要吵醒昀儿好不好?”   景尧身子一颤,随即困难地点点头。“只许睡一会儿,三哥陪着你。”害怕昀儿离去,害怕昀儿到一个自己永远到不了的地方,害怕昀儿舍下他……   只能靠着手中的重量,温热的触感,跳动的心,才能抚慰他颤动的心。   或许放不下的,是他吧。昀儿看得比谁都开,一味抓着不放的是自己。   那时的昀儿,也是这么躺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面目苍白。当真以为他去了,只是微弱的心跳告诉他,昀儿还活着。那么刻骨铭心,怎么自己就忘了呢,怎么就忘了……   紧紧搂着,似怕人夺了去。   昀儿你还记得吗?三哥曾妄言,连神都惧我三分,何惧那些个魑魅魍魉。可是,三哥怕,怕失去你…… 第十六章:飞来横祸   “皇上,殿外太后娘娘驾到。”皇上口谕谁也不得进来,这可难为下头这些个奴才们了,两头都得罪不得。   景尧眼睛危险地眯起,知晓太后肯定是已经知晓昀霄殿内发生的事了。不过来得可真是快,还以为她能按耐得住呢。   小心翼翼地将景昀放到床榻上,蹑手蹑脚走至门边才回答:“让她到景耀殿吧。朕立马过去。”   回头再看了沉睡中的景昀一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门咿呀一声缓缓关上,掩去门外是是非非。   景昀眼睛慢慢睁开,眸光一闪,反射出一丝阴寒。三哥,昀儿终究骗了你……   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屡屡弄皱的衣袖,打开殿门。   门外白雪皑皑,树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在微弱的阳光下,滴答滴答地滴着水。   融雪,是希望 ;化尽,是胆寒。   戏,开场了吗……   药公公见景昀出来,急忙为他披上雪裘,怕他冻着了。“皇上去景耀殿了,殿下您——”   “我没事。”景昀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不知在想些什么,嘴里却是有条不紊地应着。“我要出宫一趟。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药公公倾身应下。   景昀想了想,再嘱咐道:“他问起的话,就不要隐瞒了。”   否则,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刚刚自己装睡的时候,他脸上那种绝望地神情,让他不忍。能让他放心一分的话,就随他吧。   “是。”   景昀不再多言,扬袖离去。   *******************************************************************************   暗他们被安置在了驿站。所以景昀一出宫便马不停蹄地往驿站方向赶。   一下马,身上便挂上了个沉重的东西。微一皱眉,立马知道是谁。   “语沪,你又重了。”   语沪嘴马上扁了下来,泫然欲泣。“语沪没吃很多嘛……”   “是吗?”他状似怀疑地偏头。   “少主,他确实没吃什么……”暗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为他平反。少主昨天走了之后,语沪一直绷着个脸,饭怎么劝也不吃,那可能变重啊。他还真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天真烂漫的人脾气倔起来谁也拉不住。   炎已经看惯了这种场景,切了一声,撇过头去。只有暗才会傻到为他解释。   果然……   “你又没吃东西了?!”景昀的声音急转直下,由刚刚的温和转变为严厉,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说变脸就变脸。   暗这才知道,少主这么说只是为了引出他的回答而已。显然少主对语沪的脾性很了解……   语沪低下头,认错态度良好。这样子让景昀反而没法开口再责骂。“我不是说过了吗?下次我有事出去,你一定要乖乖吃饭,为什么都不听?”   犹带着怒气,只是少了几分热度,甚是温和。   “景昀不在,语沪吃不下……”   暗叹一口气,景昀都不知道他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难道自己真的对他太过宠溺了吗?   “算了。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吧。要吃什么?”   一有景昀在身侧,语沪的心情立马好起来,连带着胃口也大开。“语沪想吃街角的那家馄饨~!”   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可是景昀不在,吃什么都没胃口。现在他回来了,当然要去尝一尝。   “好~”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拉起他的手,向那家摊铺走去,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衣饰与街头小摊是那么格格不入,如入无人之境,自在地坐下。   “来一碗馄饨。”   小摊老板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热情地招呼。“好嘞,马上来~”   “下次不许不吃饭,知道了吗?”   语沪扁扁嘴,不情不愿地答应。   “客倌,您要的馄饨~”   景昀把碗推到语沪面前,示意他吃。   语沪眨巴眨巴眼睛,问:“景昀不吃吗?”   “我吃过了。”   语沪哦了一声,埋头吃馄饨,额间垂落的乱发掩去了眸中的亮光。   忽然,市集嘈杂起来,依稀可以听见纷沓的马蹄声。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弄明白,就见一匹骏马发疯似地向面瘫奔来,且越跑越快。   景昀下意识地就想将语沪带离,可是语沪竟一把拉过他,手臂一抖,他如彩蝶般旋向他,发钗掉落,如墨般的长发在身后挥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金绣的黑衣下摆如风拂过,飒飒作响,扬起后,慢慢垂落,静止。   回神之际,已在语沪怀里。   这个时候的景昀,发如泼墨,面若桃花,绣眉蹙起,好一副美人图,让周遭人都看傻了去。   这个场景亦深深留在了语沪心里,似扎进了刺,深深地。与景昀一比,江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如果他知道日后的分离,对立,当初的他还会选择那么做吗?他不知道。只知道,在他的后半生里,景昀这两个字从来没有淡去过,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显目。留着,疼。拔去,痛彻心扉。   “啊……”滚烫的馄饨全倒在了景昀身上,一阵**辣的疼。这算不算是飞来横祸啊?出个门都不行,以后得先占卜再出门......   语沪恍惚的心思回转,惊吓不已。“景昀很疼吗?语沪给你呼呼……”   话语间已是哭腔浓重。   “先起来吧。”困难地爬起身,看向发疯的马匹,已经倒在地上,颈间鲜血漫流。   走近几步,发现竟是一个小石子就将其毙命。   热闹的市集中,怎会有发疯的骏马?偏又这么凑巧向他们奔来?看来是有人想要他的命呢。   但又是谁拔刀相助?   “景昀……烫……”   景昀回过神,才想起身上的烫伤,马上感觉到一阵刺疼。该死的,肯定烫去了一层皮!   “少主——”炎还想说话,被景昀拦下。想必他也看出来了。   “先回去吧。”捂住伤口,疼得抽气。   ******************************************************************************   景昀小心翼翼地脱下衣服,尽量不碰到伤口,但还是疼得受不了。那汤怎么就这么烫!   语沪撞开门,像得到了救赎,开心地朝景昀挥舞着手中的膏药。“景昀,语沪向炎要了烫伤药,给你……”   后面的话被吞进了肚子里。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   “你的身子……”   景昀的身上满是吻痕,刚刚没意识到,语沪一提起,他立马回过神来,尴尬地披上衣服。天啊,他刚刚好不容易脱下来的……   “药膏吗?拿过来吧。”他脸爆红,只能拙劣地转移话题,虽然自己也知道很牵强。   “是谁弄的?”   景昀只顾着尴尬,没发现语沪语气的阴沉。   “不小心碰到而已。”   这个借口好…….没技术……   不肯说实话吗?语沪手紧握成拳,脸上还是天真烂漫。“是被蚊子叮到的吧?呵呵,好好笑。”   话到最后,已有几分冷硬。   景昀马上点头,感谢他为自己找了个好借口。   寒冬腊月,哪来的蚊子?景昀连骗自己都不愿意了吗?这么拙劣的解释都能点头附和。   低下头苦笑,掩下眼底的异样。   “那药膏语沪放这里了,景昀自己能擦吗?”   “能的,能的。你先出去吧。”天啊,脸全丢光了,回去一定把景尧搓一顿!   虽然很想擦掉他身上不该存在的痕迹,很想烙下自己的印记。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个人,不能留。就算他是她的儿子又如何?对自己有害的人,一个都留不得! 第十七章:伤害   “炎,暗,进来吧。”整理好伤口,才开口把在门口等候良久的两人唤进来。   炎主动掩上门。   “怎么样?查到了吗?”仿佛刚刚的狼狈与他无关,现在的景昀又是一个翩翩佳公子,风情无限地依靠在椅背上,素手执起茶壶,悠然地倒着茶。   “属下往马匹来处查,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不过……”   “不过什么?”放下茶壶,端起茶杯轻轻吹气。   “那匹马来头可不小。竟是来自秦国!”   眉头一皱,眼中精光一闪。“秦国?”   “我国与秦国在显宗年间早已定下盟约,誓言百年之内,绝不兴兵相向。每年秦国亦是会献上宝马百匹,以示友好。想来与那禁宫中的人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为何要做得如此名目张胆。”   父皇年间结下的盟约?   景昀没理会炎口中的阴谋诡论,只是对那个盟约分外感兴趣。   父皇为何会与秦国结下百年之好?那时的秦国国力凌弱,没什么好希冀的,父皇又为何要与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国扯上干系?禁宫中的人?难道……   “好了,后面的事我会处理,你们歇息一下吧。”景昀略一沉思,顿了顿又问道:“好好照顾语沪,不要让他再闹脾气了。没事不要到处乱晃。”   炎和暗对视一眼,点头称是。   *******************************************************************************   交代好炎和暗,景昀马不停蹄赶回皇宫,只是目的地却是宫中的藏书阁。历代的宗卷都在这里。   状似随意地看着,眼睛却精准地掠过每一本书籍。   随手一抽,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翻开已经泛黄的书页,看到里面记载的内容,嘴角牵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把书塞回去,眼睛因为仇恨而更加闪亮。原来如此,怪不得。   那自己就更有理由扳倒她了,哼!   再回到昀霄殿已是二更,困倦地揉揉额角,发觉眼睛酸涩,只想倒下睡一觉。   昀霄殿仍是灯火通明,景昀不免诧异难道景尧都是这么晚还不睡。   走近了,听见里面竟不时有东西摔裂的声音传来,无奈抚额。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倔?!语沪是这样,他也是这样,离开一会儿都不行。   推开门,一个骨瓷花瓶就在脚边嘭地一声裂开,碎片四射,擦过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在景昀因疲惫而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显得分外刺目。   景尧愤怒的眼神扫向门口处,眸中涌起一股不可思议和失而复得的惊喜,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昀儿。”   景昀没有回答,阴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觉出一身冷意。   “你去哪里了?!”语气里满是愤怒。   “去哪?呵,我能去哪?”没想到自己这么不值得信任。以为自己走了吗?   他能去哪?他不知道,只知道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他真的以为他是离开了才会大发雷霆。   虽然说景昀原谅了他,但他还是觉得不真实,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药公公告诉他的时候,他真的想追出去,可是被劝住了。要给他信任!如果没有信任,他们的感情薄弱得像张白纸,一撕即裂,经受不了任何风雨。   可是要自己如何镇定?听到影卫回报,说他为了和一个傻子过从甚密,还为了他受了伤,他简直快疯了。当做不知道吗?他做、不、到!   “你受伤了。”敛下情绪,只是脸色还是没有缓和。“药公公,去把朕的白玉露拿来。”   药公公领命而去,顺便疏散了在场的宫人婢女。   脚步声踏近,带着残余的些许怒气。景昀不理不睬,站得笔直,伫立在殿门口。   “你去哪了?”没了先前的讨好,此刻的景尧一脸阴霾,害怕失去的恐惧席卷了全身,让他只想把他锁在身边,哪也不让去。   “说!你去哪了?!”体内残暴的因子蠢蠢欲动,想要与他同归于尽。他的昀儿怎么可以和别人在一起?不,不允许!殷殇止就是前例,没有人能从他身边夺走昀儿!   景昀撇过头,避开他的触碰,倔强地不肯说话。这个人从来没有想过信任他,何必要解释?多余!   “跟那个傻子玩得很开心嘛,连自己都玩伤了!”揪住景昀的衣服,用力一扯,衣服立即四分五裂,化为碎片,飘落地面。景昀亦被他猛然间爆发的内力震到,嘴角血丝挂下。   可是他还是不说话,只是狠狠地看着他。   抚摸着景昀身上的烫伤,轻轻触碰着,似是怕伤了他。   哼!刚刚那么肆意妄为,现在表现得那么小心翼翼作何?他不需要!   “昀儿为了那个傻子竟然愿意伤了自己。怎么?又是另一个殷殇止?”当初景昀为了殷殇止接下兵权,现在又为了另一个微不足道的傻子受伤。难道只有自己不在他心上吗?他恨!他想报复,想把所有的阻碍通通杀掉!这样,景昀就只属于他了……   “语沪不是傻子!”牙关紧咬,没想到开口的竟是这么一句话。他不说自己倒差点忘了,当初这个恶魔害得殇止那么惨,自己竟然真的相信他的爱。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天真。   景尧眯起眼,眸中全是怒火。“你在维护他?!”   “语、沪、不、是、傻、子!”   恶狠狠地捏紧景昀的下巴,声音似从地底传来,阴寒,恶毒。“哼,你这么关心他,真让人想毁了他呢。”   景昀心一紧,格开景尧的手。“你又想怎么样?!”   两人针锋相对,白日的耳鬓厮磨恍如隔世,只剩下两个互相伤害的灵魂。“怎么样?哼,当然是毁了他!别忘了,我当初是怎么对待你的师兄的。”   师兄……   两年之后,什么都没变,变的,是自己。过了那么久,心思反而越活越单纯吗?连这个恶魔的本质都看不清!他完全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毁了殇止的脸,现在又要毁了语沪吗?!   “你不能那么做!这跟语沪没有关系!”   “没关系?哈哈哈哈哈哈哈~”景尧大笑起来,眼角都渗出了泪珠还是不肯罢休,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笑完。   刚刚还放声大笑的脸一转,阴霾满布。“就凭你对他的关心,他就该死!”   “你——!”   正想骂他疯子,天空中忽然爆开了五彩绚烂的烟花,美好中带着危险的气息。   “你真的……”   不,不会的,有炎和暗在语沪身边,他不会出事的!可是他们放了求救的烟花……   想也不想,景昀就想冲出殿外。   景尧伸手将他拦下,一点也不怜惜地将他扛上肩头,扔到床榻上,人也随即覆上。   “我的昀儿想去哪~?”挑高的语调让人毛骨悚然,如冷风灌进体内。   “你放开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景尧无所谓地撇嘴:“你现在是自身难保了。”   说罢,随手扯开自己的衣物,把景昀翻转过来,毫不留情地贯穿。   没有任何前戏,景昀无法承受他,痛呼出声。   “唔——”身下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皱眉,紧紧地咬住嘴唇,不想发出任何声音让他听到。   “怎么?我亲爱的弟弟还想去救那个傻子吗?”妒火让他失了理智,只想狠狠地占有他,不让他离开。   思绪间,腰间越发用力,像是要把自己的感情统统传达给他,强烈而绝望。   “恩哼……”身下的痛楚,心间焦灼,加注在景昀单薄的肩头,让他绝望。   两年前救不了殇止,现在亦是保护不了语沪。   语沪有难时,自己却在他身下承欢……这算什么?他算什么!   怒极攻心,景昀心口涌起一股腥甜,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染红了凌乱的衾被。意识也渐渐飘忽,慢慢沉入黑暗,只剩下身体随着景尧的节奏摇摆,摇摆,不停歇。 第十八章:囚禁   一夜极尽缠绵。只是不知是谁伤心,谁失意,各怀心事。   衾被上的血污在在显示着景尧的残虐,干涸,变黑发紫,触目惊心。   景昀还在昏睡状态,一夜的纠缠要去了他太多的体力,此刻显得力不从心,也没了那许多心思和计量,沉沉睡去。   反倒是景尧一脸沉思,看着景昀的睡脸发怔。   明明不想伤害,好好地把事情说清楚,哪知自己会控制不住,强要了他。当他一听到景昀为了个痴儿受伤的时候,往日殷殇止的记忆立即涌了上来。   殷殇止在昀儿的记忆里留下了太深刻的痕迹,即便他已经走了,离开了,可是他就是知道昀儿忘不了,还一直在等着他。   现在又有人想在昀儿的记忆里划下痕迹,那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昀儿啊,三哥该拿你怎么办……”   本以为两年的边疆生活多少能磨掉些性子,想将他绑在身边,寸步不离。可那终究成了想望,可望而不可及。   昀儿一犟起来,十匹马也拉不住,不到黄河心不死,即使是到了黄河,也会想着同归于尽而不是放弃或者缴械投降。   心疼地轻抚他的面颊,视线纠结在被上的血渍上。昨日的纵情还是伤了他啊,不知他起身时又会如何憎恨于他了。   不想伤害,却偏偏要靠互相伤害来维系薄弱的关系,加深浅显的牵扯,即使他不愿用这样的方式,往往结果却总是往着这方面发展。   到底何时才能真正地拥有他啊,这个答案,连自己都没有底。   他残暴不仁,暴虐成性,这是朝野上下对他的观感。每个人都人人自危,唯恐帝王容不下自己。   他的温情,他的怜爱,他的挂念都给了怀里的小东西,没办法分出哪怕是一丁点的同情给任何人。只是怀中的人却从不知情……   “皇上,该上朝了。”药公公站在外间恭敬地唤着,不敢进来扰了圣驾。   昨夜的嘶喊,呻吟,痛哭响彻了整个宫殿,现下只怕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可是却没有人敢说什么。他们的帝王不是一般人,你触了他的霉头,还有活路,触了他的逆鳞,万死不辞。他的逆鳞,却只有七王爷——景昀。   “嗯,进来吧,为朕更衣。”看了看景昀裸露在外头的肌肤,不豫地皱起了眉头,伸手捏好被角。   药公公眼观鼻鼻观心,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向床榻之上。床下散落着衣物,都已破碎不堪,药公公将它们一一拾起,以便等会儿处理。   穿戴好衣物,景尧回头凝神看了看景昀,转头走向殿外。   “不许昀王爷踏出昀霄殿一步,否则昀霄殿所有奴才宫女一律杀无赦!”   他已经没办法再留住他了,或许只能用这样的方法……   *******************************************************************************   窗外的白雪渐渐消融,却更冷起来。景昀裹在被子里,坐在窗前的榻上看着殿阁下的苍茫,眼神没有焦点,一片茫然。   在昀霄殿里已经囚禁了五天,每天对着窗外有限的风景发呆,除此之外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景尧这几天也没多大理他,估摸着应该是年关将近准备过年的事。他只是会在每天天色暗了以后匆匆到来,强迫与他缠绵一番,直到他累得睡死过去。   第二天醒来,面对的就只有一床的凌乱和脸上未干的泪痕,独留一室空虚静寂。   不死心,想知道语沪他们的消息,得到的结果却是驿站遭遇大火,里面的人生死不明,叫他情何以堪。昔日自诩的亲人竟都一个个离他而去,看来他注定是只能一个人存活在这世间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花前,月下,人独立。深宫,阁上,魂难消。   前路迷茫,再回头,已是物是人非,可悲,可叹。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消猜测都知道是谁。景昀没有回头,保持着看着窗外的姿势,只是眼神已经慢慢聚焦。   “昀儿好兴致,窗外景色可好,天天也看不腻?”果然,他的一切都在他的监控之下。明明是宠溺的语气,为何在他听来却是那么地令人作呕?!   见景昀不答话,景尧也不恼,心情似乎很好,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撤下。   自发地坐在景昀身后,亲密地搂住景昀日渐消瘦的身子,把头搁在景昀肩膀上。   “昀儿可是很久没和三哥一起观雪了呢,没想到今天倒是碰上了。”   不理会,继续无视。   昀儿定力可是越来越好了,景尧暗笑,搂得更紧些,唇舌滑上景昀敏感的耳后,轻轻地吹气,仿佛不满足,继而将景昀的耳垂含进口中,吮吸着。   抑住漫到喉间的呻吟,景昀压下腹间涌起的愤怒之火,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拳头袭上景尧令他厌恶的脸。   呵呵,没想到小东西犟起来还挺倔的,这样还没有反应。   再接再厉,鹅毛般的轻吻渐渐乡下延伸,在景昀的后颈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印记。   再也无法忍耐,景昀猛地站起身,一把推开景尧,快步走向门口。   景尧一愣,随即失笑,小东西可火了。   “让我出去!”景昀愤怒地咆哮,俨然已经怒极。   守在门口的宫人为难不已,看了看里间,见皇上边整理衣领,边仪态万千地向门口走来,急忙投去一个求饶的视线。   景尧挥挥手,示意他放行,宫人立马退去,让景昀畅通无阻。   可以出去,景昀反倒不走了,回转过头,愤怒的视线烧上景尧的身。“我要出宫!”   没错,他要出宫,他不相信语沪他们已经死了!有炎和暗保护着,他们应该是躲到哪里去了。出得了这道门,前面还有很多道门需要对面人的允许,所以他要他的允诺。   景尧无所谓地耸耸肩,示意他继续,只要他能出得去。   “我要出宫!”还是那句话,不答应,就僵着,反正现在的他有的是时间!   走近他,伸手揉揉景昀僵硬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三哥并没有说不让你出去,只是现在是年关,过了年再出去可好?”   “这个皇上不必担心,臣去去就回。”声音冷硬,显然是非暴力不合作。   景尧眼一眯,怒火上扬。又开始自称臣属了?又开始叫他皇上了?!做他的三哥难道就如此辱没他?!   “没我的允许,哪怕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言下之意,你还是乖乖地呆在昀霄殿,不用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景昀自然是不肯,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景尧看,一瞬不瞬。   景尧败下阵来,一阵无力。   小东西就是吃定了自己舍不得他,真不该让他知道自己的弱点。   想来想去苦的还是自己,只能把言语放软。“好好好,我答应你,除夕夜,我们出宫去,可好?”   他也想和昀儿体验一番平反百姓的生活,除夕夜无疑是最好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   审视一番,见他不像在说谎,收回视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后天就是除夕,不急这一两天。   知道能出宫,景昀放下心来,无视景尧的存在,自顾自走到床边,和衣躺下就睡。   景尧气结。这就是反应?   罢了,随他去吧。还有国事未处理好,等晚上回来再料理这小东西吧。 第十九章:傲雪寒梅总伤人   时间如过隙之驹,短短的两天在时间的长河里从来不算什么,一晃而过,无声无息。   除夕,一年的终结,在这一天,很多事情都会随着这一天的终结而逝去。有些东西也会随着时间的流淌而沉淀,越积越深。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儿你已年届三十,却膝下无子,也该考虑考虑纳妃的事了。”皇太后的视线锁住景尧的一举一动,暗藏犀利。   有了女人,那皇上对那个狐媚子的兴趣必定会少去很多,到时再伺机将他除去,是再好不过的了。   “朕自有考量,不牢母后挂心。”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没好事。   “皇儿这话就不对了。景绣无后,母后愧对列祖列宗。更何况周遭列国野心勃勃,如狼似虎啊。”低下头,状似拭泪,悲伤不已。   皇儿?呵——何必呢,听着让人呕心。   “母后此言差矣。景绣堂堂大国,人才辈出,还怕了那些个狼子不成?至于列祖列宗,母后就更不必担心了。天佑我景绣,何愁无子息?”   高谈阔论谁不会?打官腔可是他每天的工作。   皇太后脸一黑,火气压在心里无处可发。看来他是想护着那个狐媚子了!孺子不可教!也不想想当初是靠谁替他夺下皇位的,现在可好,反倒是倒打一耙了?没她,皇位早让那个狐媚子生的夺去了,哪轮得到他现在在这里敷衍她?!真真是气死了她了。   “哀家听说皇上一直住在昀霄殿?”皇太后面色不好,连带着语气也阴沉起来,隐隐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只是个遮蔽之所而已,母后又何必如此在意。”四两拨千斤,景尧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抬眼看了看面带菜色的皇太后,哪有一点雍容华贵的气质,竟是连市井民妇都比不上。掩下眸光,勾勾嘴角,强忍住到喉间的嗤笑。   “放着正宫大殿不住,偏去那些个简陋的小殿住着,多寒碜。让别人见了,还以为我们景绣国穷到这种地步。”   挑挑眉,景尧不置一词。   “况且两个大男人天天厮混在一起,传出去总不好。”绕了半天,总算绕到了正题。   景尧微微一笑,只是已带了些许冷意。   厮混?意有所指么?哼,于他何关。   “皇宫之中还有外人不成?母后您多虑了。”茶杯重重地砸在茶几上,让皇太后心突跳了一下。   这个孩子心思向来深沉,看不清,摸不透,有时候连自己都有点怕他。   抚抚胸口,皇太后不自然地干笑,只是还是不肯放弃劝说。   “这总归是不好的。罢了罢了,母后也不再多言了。只是切记今夜大臣们都会带着各自闺女赴宴,皇儿你就挑挑看,看有合意的,就收了吧。”   那个狐媚子且放着,有的是时间除去他,重点是先找个女人稳住皇帝。   “朕会看着办的。”到时候,他就跟昀儿出宫游玩了,至于那些个名门闺秀,就留给皇太后独自消受吧。三个女人一台戏,到时候可真是会很热闹呢,只可惜他看不到。或许可以和昀儿早些回来看看这可笑的场景,为生活添些笑料也不错。   “母后要是没事的话,朕还有事要处理,就不陪母后闲话家常了。”闲话而已,至于家常,抱歉,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他与昀儿天天同宿同寝,算不算一家人呢?呵呵——问问昀儿去。   不再多做逗留,景尧幻想着景昀的答案,期待不已。   昀儿这时候在干什么呢?他可真是好奇呢。   ******************************************************************************   昀霄殿祭舞亭   “殿下,御花园中腊梅开得正好,可要去看看?”药公公恭敬地站在一旁伺候着,见茶杯见底,为他添上新茶。   “没兴趣。”   药公公老脸笑成了菊花,仿佛宠着一个小孩子似的,为景昀整好滑落的雪裘,拍去衣上碎雪。“难得开得那么好,不去可惜了呢。”   烦躁地推开药公公忙碌的手,有话说不出口。难道告诉他是景尧需索无度造成自己走不了路才不去的?那太丢脸,死都不能说。   “那——殿下可有什么想吃的?奴才立马为您备上。”   “不吃。”   面上一僵,药公公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宫里,除了玩,就是吃,再也找不出第三件事讨好景昀了。   “昀儿这样可不好。”上扬的语调,略带邪气的声音让景昀身子一颤,别扭地转开头。今天怎么又这么早回来?不是说皇太后找去了吗?   景尧慢悠悠地踱近,炙热的视线一直锁在景昀身上,没有一丝飘离,仿佛可以看着他,直到死去。   “老闷着,可是会闷出病来的。来,三哥带你去御花园走走。”说着,就想伸手拉起景昀。   景昀躲开,闷闷地开口:“不想去。”   明明想恨他,想报复他,可是有时候却不自主地沉溺在他的宠爱里,忘记一切。不,不行,他要清醒。景尧做的一切没有哪件事是没有目的的,自己何苦往他的陷阱里跳。   “为何不想去?昀儿不是最喜欢傲雪寒梅的景致?”   弯身倾近他,暧昧地在景昀耳旁低语:“亦或是三哥让昀儿走不动了?”   这几天像是要惩罚他,自己没有节制的需索,定是让他疲累不已,难怪没力气去御花园了。   狠狠瞪他一眼,景昀不回答,算是默认了。   “那可好,真是三哥的错了。怎么办呢?昀儿要怪死三哥了哦~”每天面对一大堆国事,难得有放松的时刻,对着景昀,什么都好像不重要了,逗景昀亦成了他每天的事情之一。   “对!”咬牙切齿。你个披着羊皮的狼!   没料到小东西也会反抗呢。景尧轻笑,躬身抱起他,掂了掂,调整好姿势,迈开沉稳的步伐。“既是如此,那就让三哥抱着你去观梅吧。”   景昀脸一红,不过是怒的。“放我下来!”   大庭广众,叫他情何以堪!还是他本来就想侮辱他?!想到这,景昀挣扎得更厉害了。   “不要乱动~摔下去我可不管哦。”说着,威胁性地放开手,惹得景昀急忙勾住他的脖子。   “原来昀儿喜欢投怀送抱呢。”   景昀气结,却无法反驳。脸上染上一层薄怒。这么玩他很开心吗?!   在这里留一刻都无法忍受。“什么时候可以出宫。”   景尧偏头想想,笑得欠扁。“昀儿什么时候对三哥笑,就什么时候出宫~”   笑?他还怎么笑得出来。敢情自己还真是个戏子,只是专为皇帝卖笑的戏子。这种感觉,很侮辱。但是为了见到炎和语沪他们,他忍。   僵硬地扯开一抹难看的笑,感觉像是快哭出来。   景尧啧啧几声,一脸失望。“昀儿哪里不舒服吗?笑得这么……”知道他对自己还有着仇视,知道他讨厌被强迫,而他却每次都只能逼他干一些他不愿的事情。   真的是很久没看到昀儿笑了,久到,恍如隔世。看来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呢。   蒙住景昀的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落寞。“别笑了,太难看。”   这句话,更侮辱人……   可是真的笑不出来,没办法雪耻……   “出宫……”   “等天暗了再出去吧,想出皇宫,不是这么容易的,就连三哥我也一样……”   景昀听懂了。深宫之中,不是只有个皇帝,还有皇太后。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皇后,贵妃,各种形形色色的妃子。一如侯门深似海,更何况皇宫大内。   但一浮起这个想法,胸口就好像被击了一拳,闷得发慌。甩甩头,甩去那些烦恼思绪。   现在最重要的是为娘报仇,别的,能不想就不想。   静默许久,抛开愁绪,景尧忽然问起他刚想起的问题,兴致勃勃地问景昀:“昀儿,你说——三哥和你是不是一家人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天同寝同榻,形影相对……”   “不是。”打断他的话,不给任何希望 。   “景尧面色一僵,问出的话有些打颤:“何解?”   “臣弟与皇上君臣有别。虽是同父,但是却终究改不了异母的事实。亲兄弟尚且会反目成仇,更何况掺了杂的。”   在皇家想找家人,那是为自己自掘坟墓。   知道景昀讲的是事实,景尧却有些受不了他回答是坚决的语气。   “是吗?那真是朕多想了。”每日自称三哥,没想到竟是一分情面也不领,着实让人寒心。   “回去收拾一下吧,等会就出宫了。”没了赏梅的兴致,景尧转头抱着景昀往回走。步履中带着焦急。   他第一次想逃离,但是得先把景昀送回昀霄殿。很矛盾,想逃开,却被自己心中的担心,关怀,眷恋绑在他身边,任他一次次在自己心上划下伤口。   景昀感受到了他的无力,闷闷地在他怀里蜷起身子,把眼泪留在心里。   他们注定是要反目成仇的,如果他能早一点了悟,也好…… 第二十章:选妃   夜幕低垂,皇宫在过年的气氛下显得煞是热闹。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宫中多了各种形形色色的女人,搔首弄姿,百花争妍,给平日烦闷的禁宫添色不少。   今日来的大多是名门闺秀,也有托了关系进来的。普天黄土,哪个姑娘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更何况景绣皇帝的美名远播,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据传,有“景绣第一美男子”之称的七殿下,景昀,也在宫中。这无疑是对全天下女人的一种极大诱惑。无论被哪个看上,都是她们的夙愿,即使只能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妾也无所谓。   皇太后早早地到了,坐在上位带笑看着下面的名门闺秀。   果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了。其中不乏国色天香之姿的,让她白日的愤懑刹那间消失不见。试问哪个男人面对着这么一大群美人能够坐怀不乱?那绝对是传说!   “春熙,皇上呢?”   旁边一个宫女上前一步,答道:“回太后,皇上还在寝宫。”   太后此时心情甚好,也就不放在心上。“派人去把皇上请来吧,宴会可以开始了。”   “是。”春熙领命退下。   伸手拈起一小块糕点,优雅地放入口中,心中却是如毒妇一般。   今天这个宴会可是替皇帝举办的,兴许还真能出现几个女子抓住他的心。这样,自己所做的一切就不会白费了。她的儿子越来越不好控制,或许可以试试别的方法,呵。   拍拍手,轻抚指上的指套,太后环顾四周,满意地笑开了。   *******************************************************************************   “少主,今天皇太后举办宴会,似乎是想为皇帝选妃,我们该怎么做?”   “选妃?”景昀笑笑,明了了他的意图。   还真以为他是想和自己出宫呢,原来又是计中计。早说了他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做事总是带着目的,竟然总是学不乖,妄想信任他。选妃么?既然他不想,那自己就陪他玩到底好了。爱他?哼,自己当初是瞎了还是聋了,竟然听信他人的话,傻傻地献上自己。   前几日的耳鬓厮磨显得那么可笑,却又让人心酸得想落泪,嗤笑自己的无知。   不过正好,这点倒是可以利用。他要真是娶了妃子,自己的仇,可就没这么好报了。   现下的情况,皇太后一定认为皇帝深爱他,再加上娘的事,定会想方设法除去他。这样更好,借他人的手,除去那个该死的女人,多么划算的买卖。   皇太后魔掌渗透整个景绣朝堂,皇帝也是想除去她吧,才会拿自己当挡箭牌。皇帝他会用计,呵,他景昀也会将计就计。   “暂时不用做什么,密切监视皇太后的一举一动,一有消息,立马通知我即可。”   “是,少主。”   “殿下,您在吗?皇上来催了。”   门外传来药公公的声音,地下跪着的人身子一紧,手中的镖就想朝门外晃动的人影飞去。   景昀拦住他的手,摇摇头。   虽然气药公公欺骗于他,让他陷入这等境地,却也是他为他创造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对娘是尽心尽力,没有一丝懈怠,对自己亦是照顾有加,总归是有恩的。只是现在各为其主,虽有利益冲突,但是他还不至于绝情如斯。   眯起眼看着门外的阴影,压下声音,小声道:“你先在这里躲着,我去把他引开,你再出来吧。切忌,宫中不比宫外,一切小心。”   说罢,整了整面部表情,推开门,如往常般走了出去,没有一丝破绽。“走吧。”   到了昀霄殿内,景尧已经坐在桌子旁等着了。但他一点也没有等人的架势,反而悠闲不已,素手执棋,与自己对弈。   “昀儿去了哪?这么就才过来,不是盼着出宫盼了很久吗?”仿佛不经意的询问,只是眼底的急切泄露了他的心思。   景昀低着头,自然是没有看见。   “没什么,只是去了趟娘……母妃的寝宫看看。”   骆卿舞的寝宫?景尧不置可否,在棋盘上置下一枚棋子。   “昀儿想娘了?”   想?哼,何止是想,还想把你娘送到地下为我娘报仇!   “常年在外,都没法陪娘。现下在宫中有时间,自然该多陪陪她。”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不过,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是吗。”淡淡地回应,状似不经意,吃掉一颗白子。   “下次,三哥陪你一起去吧。很久没去陪过骆母妃了。”   很久?难道他以前常去?   心里虽然有疑问,但是景昀不动声色,施施然走到景尧对面坐下,执棋,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   “下次有机会吧。”到底有没有机会又有谁知道?世事难料,如果那么好猜,就不叫老天了。   “也好。”落下一枚黑子,堵去景昀的后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昀儿得认输了呢。”   他的笑中带着某种深意,让景昀身子一震。他知道了什么?   压下心中的恐慌,强自镇定。“是吗?”   看着棋盘上的格局,忽而释然一笑,翩然。   “不到绝境,怎可绝地逢生?”如果是想就这样吓倒他,那他可真是低估了自己。自信地落下白子,挑衅地看向景尧。“皇上,你输了。”   没到最后,怎能断定谁输谁赢?   景尧执棋的手一僵,没料到景昀还有这么一招,嘴角浮现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昀儿棋艺大有长进啊,把三哥都比下去了呢。”随手把棋子一扔,站起身拂拂起了褶子的白衣。   “侥幸而已,三哥不必挂心。”景昀一身黑衣,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那天他强要了他开始,景昀又恢复了往日的作风,一身黑衣,极度厌恶白色。   哼声一笑,景尧没有反驳,缓和下脸色,温润如水。“算了,一盘棋而已。准备一下吧,我们出宫。”   说完,背过身去,把思绪掩去。   今天出宫是想和昀儿一起体验平民百姓的生活,可不能被这些琐碎坏了兴致。   “药公公,如果太后派人来找,就说朕已经睡下了。硬闯的,斩了。”   哼,看她的戏还怎么演下去。   *******************************************************************************   “怎么,皇上还不来吗?”   面色如土,愤愤地看着归来的春熙,太后的指套把自己的手生生地掐出了血。   “皇上已经睡下了,还吩咐,硬闯者,杀无赦。”   春熙并没被太后的怒气吓倒,面无表情。   “他真这么说?”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太后怒极,一掌拍在旁边的矮几上,座下众人顿时乱成一片,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好,好,好!好你个景尧!你无情,休怪我无义!   一抬手,示意底下人稍安勿躁。“今日皇上龙体欠佳,故不克前来。众卿家自便吧。至于选妃一事,由哀家全权负责!” 第二十一章:争吵   马车轱辘辘地向前行进,稳稳当当。   外面看不出什么,就如同最平常的马车一般,别人只会当做哪家的公子外出,绝不会联想到当今的圣上。可是一进到里面,就会被其奢华所“击倒”。   “昀儿饿了吗?吃点吧。”含笑从马车中的檀木小柜中取出一盘点心,献宝似地捧到景昀面前。   瞟了瞟面前的点心,撇开头,纤手撩开车窗帘一角,望着马车窗外,不甚感兴趣。   “不吃吗?那我吃好了~”掂起一小块,仰头放入口中,绵密的感觉让他笑弯了眼。   几年来一直锁在深宫内,都没有机会出宫。今日能够出宫游玩,而且还是和景昀一起,在这么重大的节日,景尧显得很高兴,对于景昀的不理不睬也就不放在心上,一味变着法子逗笑他,无奈景昀一点面子都不给。   咽下糕点,景尧越过景昀斜躺着的身体,索性伸手把车窗帘整个撩起,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天色已经全然暗下,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为颓靡的夜装点上另一种颜色,看不分明,却更引人窒息。   “驿站就在前面不远,昀儿要去看看吗?”   景尧的面容因窗帘的撩开,全部暴露在灯光下,却一点也不觉得拘束,把自己全部暴露在景昀面前,一丝一毫也没有隐藏。正因如此,景昀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不甘,愤恨和痴缠。   景昀身子一颤,不作声响。   以往和他在一起,景尧的脸总是隐藏在阴影里,即使看得见,也是如带着面具一般。此时此刻,他却将自己的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自己面前。如果是刚进宫的时候,他或许会因为他的表情而惊喜,认为他在吃醋。可是现在呢?叫他相信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他的表情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辨别不清了。他,习惯了演戏;而他,习惯了看戏。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戏里戏外,早已经分不清。   许久,他才答道:“去看看吧……”   这次出宫的目的就是这个,不去,就没有意义了。恨他,已没有力气;杀他,下不了手。罢了,一切的罪孽就让他担下吧。愧对殇止,愧对语沪,愧对炎和暗,愧对的人,太多。等到替娘报了仇,找个地方就这么渡过余下的一生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再看见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想杀了他。因为他欠下的债太多,只能让自己一点点偿还。   “主子,驿站到了。”   跳下马车,映入眼帘的驿站,只剩下躯壳,屋顶已经全部坍塌了,留下空荡荡的支架。柱子,房梁,烧得焦黑,依稀可以想见大火的凶猛。语沪他们……真的还活着吗?   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了十七年前的落舞宫。同样是一场大火,同样留下了伤痕累累的躯壳,同样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而自己,同样站在凶手身边。   一切的一切,有着太多相似,让他恨了起来,指甲嵌进掌心,一阵刺疼,却比不上心的疼痛。   “有人员……伤亡吗?”问出这么短短的一句,竟似要了全身的力气,身形晃了一下,撑在马车壁上稳住自己。   景尧的目光一直在景昀身上,自然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怨恨,悲伤。他不上前劝慰,也不伸出手扶他颤巍的身体,仅仅是如局外人般看着。   心中固然疼痛,但这比不上知道景昀要离开时那种生不如死的剧烈痛楚。他知道,知道昀儿回来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想找太后复仇,他不阻拦。如果这能让他多留一会儿,他甘愿。纵使不知道昀儿要怎么做,他还是会帮着,尽可能帮着,因为这是昀儿想要的。   只要能把昀儿留在身边,要他做什么东西都可以。   舍了天下又如何?为了他,他肯把一切双手奉上!   昀儿要复仇可以,但是他的帮手,只能是自己,别的人,一分也近不得!   哼,他的爱太自私?不,是太爱他了,太舍得,所以不愿分享。他的爱,只给昀儿,其他人什么都不算,连生母也一样。   他不冷血,只是他的炙热全给了昀儿,一丝也分不了。   听见他的问话,看着他强装镇定,知道他终究是伤着了。心,伤着了。   “当时火势太大,近不了,没有办法灭火。”   所以呢?所以无人生还,是吗?   多么可笑,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竟然还心存期盼。   “为什么?”高仰起头,把眼泪逼回眼眶,努力克制着心底不断涌起的哀伤。“我不是说过吗,不关他们的事,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   而且还带上了那么多条人命!前几天来过驿站,知道驿站中住着不少的旅人。可是为什么,他连无辜的人也不肯放过?!知道他残暴,知道他疯狂,却不知会到草菅人命的地步!   景昀的脾气一向很好,只是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而且火气还不小。   景尧牵起嘴角,笑容中带着点痞意。   “三哥也说过,没有人能够靠近我的昀儿。不知昀儿可还记得~?”   “你草菅人命,是非不分,有何资格坐拥景绣天下!”   景尧笑得更欢了,走近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驿站,背对着景昀,拾起一小块烧焦的碎屑,捏成灰,吹散。   转过身来,语带狂妄:“天下?!哼,天下算什么,在我眼中,一文不值。如果昀儿想要,这天下,你只管拿去便是。三哥绝对双手奉上!”   本来夺得天下就是为了得到景昀。得到了景昀,他还要天下做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他倒是挺中意那种生活的。   “不要天下,那又是谁当初为了天下,害了我娘性命!”哼声嗤笑,眼中火光霹雳巴拉烧得旺。   景尧脸上狂妄的笑容倏然僵住,脸色铁青。   “骆母妃的死,我是错了。错在救不了她,留下一个疤,让你恨着我。但是!景昀你记住了,她不是我害死的!不要那劳什子天下也罢,我宁可要你!”顺了顺气,继续嘶吼:“血债血偿,如果是我做的,我会亲手了结了自己性命,何须等你动手!”   景昀无话。   并没想过杀他,没想到他竟然都知道,还以为自己是想杀了他……没法辩驳,没法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杀他的意思,但是这种状况之下,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两个人的结,打得太死,解不开。   环顾四周,周围人的眼光带着某种探究的意味,才知自己刚刚吵得太大声,被居心叵测的人听去就要要惹事端了。   气愤之下,也不再理会身后脸红脖子粗的景尧,甩袖离去。 第二十二章:江上夜泛舟   两个人吵过之后,互不理睬,坐在马车两端,各自生着闷气。   就连到了市集,下了马车,也是一前一后地走着,隔了远远几丈。   本来期盼已久的平民生活就在争吵中结了幕,再凑上去亦是尴尬得不得了,没办法索性就这么前前后后地走着。   若是景昀的视线在哪个东西上面多逗留一会儿,景尧马上买下,希冀着能讨好他。景昀知道他跟着,就是不想交谈,气氛僵持。   终于忍不下去,景尧快步上前,拽住景昀的手臂。“你到底要生气到什么时候?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不要闹脾气了,可好?”   闹脾气?呵,深仇大恨到了他嘴里竟成了闹脾气了。   “放开,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冷冷淡淡,仿佛什么也激不起一点涟漪。可是景尧知道,景昀还是在意的,他生病那天表现出来的在意绝对不可能作假。这也成了他继续追随景昀的动力。知晓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不在意,那般无情,这比什么都要珍贵。现在就只是时间的问题,时间久了,他坚信,景昀一定会接纳他,毫无保留地。   “三哥道歉还不行吗?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了!”煞有其事地举手发誓,动作滑稽可笑,可见生疏。从来没做过这等事吧。也对,他堂堂皇帝,需要向谁承诺些什么,何论发誓了。   道歉,道哪门子歉?是不再争吵,还是不再枉顾人命?他的话,不可信,亦是不想相信。   “不必。”抽回手,举步继续前移。   景尧无奈,紧紧跟上。   “昀儿~你看,前面有杂技表演,我们去看看吧~”   天啊,怎么那么难讨好!看来他得去拜师了。素闻新科状元郎是个风流才子,或许能给他支几招,也不用自己跟得那么累,还没一点成果。   “不想看。”   “那个东西挺新奇的,我们去看看吧~”   切,面人而已,有这么无知吗?无视!   “昀儿,快看~河上有人泛舟呢~我们也去试试吧~”   泛舟?有什么好玩的。又不是没坐过船,犯得着大半夜去泛舟?!   “快,我们去看看他们在河上干什么,这么热闹。”景尧无视景昀一脸冰寒,腆着脸往上贴,不顾景昀意愿,拉着他就往岸边走去。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啊?这么热闹?”问着旁边同样翘首以盼的路人,景尧显得兴致勃勃。   “你不知道?外地人吧。”路人鄙视地将景尧打量一遍,发现他的穿着还挺富贵的,才缓和点脸色,讪讪地回话。“每年除夕夜,京都各青楼的头牌都会在这景江之上泛舟竞相角逐,争一个花魁的名号。客人们可为心仪的姑娘送上头钗。在除夕钟声响起的时候,哪个姑娘得到的头钗更贵重,就由那位姑娘胜出。”   景昀嗤笑一声,不置可否。这不是摆明了掷尽千金,买姝颜一笑嘛。纯粹烧钱,炫富。   正想转身远离,脑中灵光一闪,眼中的微光霎时亮了起来。   他怎么忘了,慕、名、楼!   语沪他们说不定就在那里!今日情况如此盛大,说不定他们亦在这许多船中!   想罢,不理身后咋呼的景尧,自顾自走向码头。   “船家,我要一艘船。”   “好嘞,客倌请上来吧。”船家应声解了系着的绳子,往江中划去。   景尧一见景昀抛下自己,急忙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轻功追了上去,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纵身一跃,险险地跳入船中。   船晃荡几下,渐渐归于平静,只是景昀的脸色却黑得可以。   “你这么鲁莽地跳,可有想过万一掉进江里该怎么办?!”出口的话亦是充满火气。   景尧却乐得很,一手搂过景昀,俯在他耳边轻语。“昀儿这是在担心我吗?”   一脸的戏谑,慢慢都是笑意。   “你想多了!”撇开头,知道无法辩解,索性不理他。   没事儿,只要知道昀儿心牵挂着他就好~   心情一好,言语也开始放纵起来,对着来往船只上的人高声叫喊。   “各位兄台,可知今日哪位姑娘势头更好啊~”   本以为会没人理。没想到却还是有人回了话,还越聊越开心。   “几大青楼的姑娘啊,可数慕名楼的花语姑娘最得人心了,那真是倾城绝色啊~”   慕名楼?景昀耳朵竖了起来。   “哪有兄台你说得这么好?”景尧装作不解,事实上他也真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能在他心上驻足,除了景昀。   “这你可说错了,花语姑娘享誉京都啊,有哪家姑娘比得上?那可真真是闭月羞花之貌啊~!”   景尧见景昀竖起耳朵听,以为他对花语有意思,不禁心里醋海翻涌,满满得都要溢出来。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那我可真要见见了!”   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毁了她!   “呵呵,那是,见了花语姑娘一面,你家里的,可就瞧不上咯~”   抬起下巴指指站立在一旁的景昀,意有所指。   景昀不喜束发,仅是在发末端系了根墨绳,颊畔发丝随风飘扬,显得飘然欲仙。再加上他本就纤细的身姿,远远看来,在夜色朦胧下竟有几分女子的形色,落落动人。看不清面容,只能隐隐地感觉到此人必定不凡。   景昀面色一沉,拳头紧握。   景尧却没什么所谓,反而显得很高兴。他又没指明景昀是男是女,仅是说家里的。光是“家里的”这三个字就够他高兴了。没想到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家人呢~   “这句话不对。我家里的,可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呢,岂是那些胭脂俗粉能比得上的?!”说着,手将景昀搂得更近些,表明自己所说的。   对面的人失笑,应声和着。“那可祝兄台白头偕老啊!”   “多谢~”   这一年来,看来是今天最开心了。终于有人说自己和昀儿是一对了呢。   景昀皱起眉,狠狠甩开他的手,踱到另一边。   幼稚!   蓦然,他的眼神定住了,紧接着涌上一股惊喜,愉悦。   炎和暗!他们在对面那只船上!   可是他们似乎很着急地在找着什么。对了,语沪呢?   踮起脚目光逡巡,却没发现语沪的身影。难道……语沪真的罹难了……   这样的想法让他身子不住颤抖起来。   不,不会的,吉人自有天相……   景昀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恍惚不已。   忽然,景尧一声叫喊拉回了他飘忽的思绪。“昀儿小心——!”   回转过头,恍惚间,他看到了景尧煞白的脸色,只是他喊叫的话语却是听不分明。   身子僵在原地,看着黑暗中似乎是暗器的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二十三章:夜袭   景尧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都要停止了,未及思索,猛地扑上景昀,将他扑倒,躲过了暗器。   暗器钉在船板上,精光一闪,折射出些许冰寒。暗器颜色泛黑,竟是淬了毒!   惊魂未定,景昀眼睛大睁,还没回过神来。   江上火光照亮了整个江天,印在他脸上,显出几分绝望来。   慢慢的,耳朵似乎能听到声音,能看见眼前晃动的人影。   是景尧……   “昀儿,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昀儿!”   景尧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景昀耳中,让他的视线慢慢聚焦。   “怎,怎么了?”   景尧喜极而泣,紧紧搂住景昀。“你吓到我了!”身子还带着恐惧的战栗。   他——会为自己担心,为自己恐惧吗?   他的爱,真的可信吗?   没想到转了这么久,自己还是没学乖,可是他的神情,好认真……   景尧背对着船只,所以看不到背后的景象,只顾著关心景昀。可是景昀看到了,看到了几只船只不怀好意的接近……   船接近了,越来越近,船头的人也越发清晰。   突然,他的视线定在一点,瞪大眼,口中说不出一句话,甚至无法提醒景尧危险的降临。   为什么,是他……   船头的人扬起手,暗器从他手中滑出,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滑向面对着自己担心着的景尧,如死神降临前的忧伤乐曲,唯美,却让人窒息。   刚刚那一镖也是他射的吗?原来连自己都想杀吗?原来,他还是最傻的那一个,被藏在鼓里的,永远是他。   突然间,他想通了,不过原来一切竟是这么肮脏。   看着暗器飞来,景昀笑了,笑得悲怆。   既然一个个都不想自己好过,那又何必活得那么辛苦?至少自己死了,他们还能得到慰藉,不是吗?   眼角泪滴滑落,摔落在船板上,碎成一地,如心。   疼入骨,毒噬心。惊觉世上竟没什么可留恋的,自己又为何汲汲营营?   再看了船头人儿一眼,猛地推开景尧,迎上了淬了毒的暗器。   暗器扎进胸口,血丝溅在脸上,温热如斯。   原来自己的血还是热的,并没有冰凉。原来他还感受得到疼痛,并不是没有知觉的。原来,他从来没对世事绝过望,在内心一觉还存着些许期盼……   伤口迅速泛黑,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船头的人儿眼中似有悔意,一晃而过。掩藏在面具下的脸却不动声色。   景昀迷蒙一笑,释然。   罢了罢了,就这么了解了吧,一切都会结束的……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撑在一旁的栏杆上,望着对面船头,似忘了一切,只剩下他。现在看着有什么用,裂了,都裂了,心都裂了……   好累,就想这么睡去……   船头人儿指间精光一闪,刺痛了景昀的视线。不肯放弃啊……   也罢,算还了景尧的情吧,希望 他不再执着于自己了……   挺身一挡,金针全数没入胸腹间。再也压不下喉间的血腥,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身子撞上栏杆,喉间的鲜血喷涌而出,吐落在衣物上,掩在黑色的衣物之下,看不分明。可是那道血箭,却是生生地刻在众人心头,挥之不去。   那是怎样一个绝美又哀伤的情景。   微微扯开唇,景昀笑得满足。都还清了吧,再也不会有瓜葛了吧……   满足地仰起头,任由自己的身体向后跌去,栏杆滑落,身子慢慢倾向江面。   如慢动作般,慢慢地,慢慢地,似乎一切都静止了,只剩下景昀掉落的身体。   “扑通!”   景昀落入水中,慢慢地被湮没,没有一丝挣扎。黑色的衣物与夜色下的江水溶为一体,与冰寒的江水融为一体……   “昀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声扯痛人的心。   景尧心魂俱裂,想也不想一头扎进水中。   船头的人身子晃了下,急忙抓住栏杆,不让自己倒下。   他,中暗器了……   他,中毒了……   他,落水了……   生死不明……   怎么会这样?他不想的,可是他却就是这么真实得消失在自己眼前,原因还是自己……   “主上,接下来怎么做?”   狗皇帝随着昀王爷落水,似乎不太好办。没想到狗皇帝倒挺重情义的,为了救毫无生还希望 的昀王爷而下水。要知道,现在可是寒冬腊月!   “都退下吧……”   “可是——”如果让狗皇帝逃脱了,就没那么好办了。   “我说退下!”嘶声咆哮,有心人定能发觉他话语中的绝望与哀戚。   手下被吼得愣住,鼠窜而逃。   待人退去,船头人儿再也抑制不住悲伤的情绪,取下面具,如玉般的面容滑下一行清泪。   “啊——!”发出一声嘶吼,再也撑不住,软倒在船头。   *******************************************************************************今晚的皇宫弥漫着不一样的气息。   昀霄殿内人来人往,嘈杂万分。   景尧坐在外间,手不住地颤抖,连茶杯也握不住。   看着来来往往的御医和宫人,看着一盆一盆从室内端出的血水,心不禁停了几拍。   “该死的,到底怎么样了!”忍耐不住,一把摔了茶杯,就想冲进去。   药公公死死地拖住景尧,无奈他力气太大,竟被生生地往市内拖去。   随手提起一个太医的衣领,眼眶眦裂。“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转首看看床榻上苍白的人儿,一丝血色也无,安安静静,毫无声息,竟似就要这么离去般。唯有嘴唇是青紫色,显示出他的状况。   “皇……皇上……,昀王爷他是中毒了。可是,那毒我们都没见过,所以……”   景尧心焦不已,见宫人又端过一盆血水,还是泛着些许青紫,一阵火大,甩开御医,几步跨到床边。   御医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心有余悸。   推开床边会诊的御医,景尧小心翼翼地捧起景昀冰凉的双手,放在手心小心地呵着气,拿到颊畔磨蹭着,好似这样能留下他,抚慰自己心中的不安。   “昀儿,不要离开我,不要——”   景昀吃力地睁开眼,扯开一抹难看的弧度,迷蒙的视线打量四周,随即苦笑。   还是没有摆脱人世间的痛苦吗……   见景昀似有苏醒的迹象,景尧一阵欢欣,凑到景昀面前,关心地问:“昀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中毒了还问人家舒不舒服?   景昀想骂人,但是又没有力气,只能在嘴里哼哼几句,表示不屑。丫的,没死成,半死不死的状态最揪心,苦的永远是自己。   景尧见景昀在嘴里嘀咕,以为他有什么话想说,凑得更近了些。   听了半天,终于有句话听懂了。“起开远点,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景尧面上火热,尴尬地坐远。“这样好些了吗?”   微微颔首,闭上眼,不想说话。   “御医!情况到底怎么样,毒到底能不能解?”景尧见景昀不说话了,才把注意力移到那些个御医身上。   御医踌躇不语,最后一个比较年迈的老御医站了出来。   “回皇上……我们替王爷把了脉,发现此毒甚是霸道,已蔓延至五脏六腑。臣年前游历时,曾读过一本医书,讲的是天下奇毒。发现王爷中的……恰恰与上面所记载的“冥幽”十分相似,所以微臣斗胆猜测……”   “猜测?!你只要告诉我,这个毒,能不能解,就行了,废话些什么!”   老御医缩了下,继续讲解:“此毒乃天下奇毒,还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景尧只差剥了那个老御医的皮了。讲来讲去,竟是没有解药?!   “正是……”老御医还想再说,最后在景尧的瞪视下,小小声地辩解。“此毒来自秦国,据传秦国皇宫之中曾有人中过此毒,但是当时的太医束手无策。但后来就没出现过此毒,延拖至今,成了悬案。没想到会在今日出现在王爷身上……”   “秦国?”景昀猛然睁开眼,想坐起身,又痛得抽气,最后无力地倒下。   “唔——”痛死了!   又和秦国搭上了关系,难道……   哼,这么想自己死啊,竟然连秦国皇宫秘药都用上了。   此毒出自秦国皇宫,后无处可查证,销声匿迹,呆子都能想出是怎么回事。只是他竟然会和秦国皇室扯上关系,那,那个女人与他……   越想越觉得心惊。 第二十四章:夜闯皇宫   心下正思索,昀霄殿外却是一阵喧哗,刀剑相接声不绝于耳。   “发生了什么事?”今日好好的年夜被毁,景昀受伤,难道还来了刺客不成?什么事情都碰到一起了。   侍卫长进到内室,恭敬地跪下。   “禀告皇上,外面来了两个黑衣人,欲见昀王爷,微臣等正竭力将他们拿下!”只是没见过刺客不带面巾遮面的,大喇喇地似怕别人不知道。   “黑衣人?”景尧疑惑地看一眼景昀,纳闷不已,总感觉他似乎瞒着自己什么,这种感觉很不喜欢。   景昀接到了景尧的视线,撇撇嘴,道:“让他们进来吧,不要为难他们。”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炎和暗。   两人走进来时,浑身上下**的,还在滴着水,狼狈不堪。   炎一进门,看到景昀,立马奔上前来跪下,语带哽然。   “少……”想了想,改了叫法:“王爷,属下办事不利,望王爷责罚!”   “出了什么事?”景昀看了眼景尧,不动声色,把视线移向床下跪着的两人,死命地想撑起身子,无奈力不从心。   景尧快步上前,轻搂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舒服一点。   炎顿了顿,无声地询问景昀。   “没事,你继续说吧。”   炎这才开口:“前几日驿站大火,我们三人侥幸逃出。”   他们果真逃出来了。景昀缓了口气,听着他继续讲。   “今日大年夜,语沪吵着要见王爷你,跑了出来,我们出来寻找,后来寻至江畔,听说他上了一艘船,我们也就跟着上了船寻找,无奈没有找到他……”   炎顿了顿,继续道:“亦是那个时候,我们正好看到王爷遇袭,所以我们立即下水寻找,后听闻王爷被皇上救回宫了,担心之下,才会做出夜闯皇宫这等事,王爷恕罪…..”   出来找他?   景昀轻哼一声,敛下某种暗藏的流光,淡笑嫣然。“那后来找到语沪了吗?”   “我们担心王爷,所以……”暗不然炎遭受苛责,急忙接下话。   “嗯,知道了。”   这下是暗傻了。王爷不是很关心语沪的吗,为何今日如此凉薄,似漠不关心?   “王爷不担心语沪吗……”   景昀听了,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照顾好自己?!暗更纳闷了。   跪在一旁的炎却是懂了,压下心中的气愤,仔细观察景昀脸色,发现他面上犹带着青紫之色,不禁大惊。   “王爷您中毒了?!”   没想到对他百般好,最后竟是只白眼狼,还伤了少主!   景昀没有回答,景尧自发地接下了话。“没错,昀儿……昀王爷中了“冥幽”之毒,你们可有办法解?”   景昀从知道自己中毒开始不慌不忙,不知是看破生死,还是有了解决之法。看今日前来的两人武艺高强,身手不凡,可能会有什么解决方法也不一定。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景昀有事的!   炎和暗对视一眼,为难地看着景昀。   “王爷……”   景昀了然地颔首,示意他们不用惊慌。   “我体质特殊,虽是碰上这世上奇毒,却也是能坚持上些许时日的。你们放心地去寻药吧,若是能在一月之内赶回来,我是不会有事的。”   这可还得益与外公幼时每日不间断的药澡,否则自己早死了。   但是对他们说是一个月,其实能支持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或许,安安静静地死去,也是一种解脱,何苦让他们如此劳累。   暗跪地领命,炎却站在一旁踟蹰。   “怎么?”看他一眼,眼眸中闪烁着亮光,景昀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炎没有回话,知道景昀懂自己的意思,堪堪垂首。   “你不用在这上面花心思的,我是不会接受的。从此,相逢陌路,你懂吗?”难受地咳嗽一声,吃力地拍着胸口缓气。   景尧见状便帮他轻轻拍着,另一边却想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些什么来,无奈听不懂。看来昀儿瞒着自己的东西,可还真不少,光这两个高手就已经非同寻常,此刻说话如此隐晦,让人不免怀疑些什么。   “可是……”从他处夺取解药,这才是捷径啊,免去多少烦恼,现在保住少主的性命才是首要,怎可如此鲁莽行事?!   “你不必多说。我有我的坚持,他无情,不代表我无义。我不想欠下其他的债,偿还不清,此刻算是清了了吧。”   由于中毒过深,景昀说了几句话已是气喘吁吁,喘不上气。   景尧皱起眉头,没心思再思索他们话语中的深意,心疼地替他抚着胸口。   “不舒服就不要硬撑着了,先躺下吧。”   景昀听话地躺平,挥挥手,示意他们二人离去。   炎抬起垂下的头,咬咬牙,上前几步,把一瓶丹药交给景尧。   “皇……上……”困难地开口,深深地看了闭眼休息的景昀一眼,随即拜了下去。“请皇上务必照顾好我们王爷,我们一定在王爷大限前赶回!如若皇上宝得王爷安全,草民……万死不辞!”   说罢,拉起还在愣神的暗大步踏了出去。   暗疑惑,但很自觉地保持沉默。   炎在王爷身边多年,默契早已无人能敌,不是自己一个后来人能超越的。想想也就觉得无所谓,只要自己尽心尽力就好。   景尧看着快速离去的两人,再看看景昀,面带沉思。   好笑,竟然还会有人请自己照顾昀儿,他可巴不得呢,真是天大的笑话。昀儿本是他的,何须其他人来拜托了。   两人飞也似地离开,留下景尧若有所思地看着闭目沉思的景昀。   他没睡着,他知道。   他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被子,现在却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盖着被子躺着。   “昀儿似乎有很多事情瞒着三哥?”   出口的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目光犀利,想从景昀脸上发现丝毫,无奈景昀看不见,脸色无波。   “三哥想多了。”   景尧笑笑,摆明了不信。   “那刚刚那两位……”   “只是属下而已。”   属下?刚刚两人夜闯皇宫竟能毫发无损,除了浑身滴水外,没有一丝伤处,武艺可见一斑。有此等高手相助,昀儿却不动声色,这是何故?   万死不辞?哼,听来真是幼稚。   现在的景尧对这个承诺不屑一顾,等到后来,亦是这个承诺,给了他新生,让他的余生从痛苦中解脱。   “昀儿可不许骗三哥,你知道三哥……”最讨厌被人欺骗……   话还未完,景昀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炬,嘲讽地勾起嘴角,直勾勾地盯着床顶帐子。   “记得出口前,想想自己做到了没有。”似轻叹,似警告。   昀儿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景尧顿时语塞,张了张口,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是啊,自己又何尝不是把昀儿骗得凄惨,根本没有资格指责他。   自嘲地笑笑,选择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好险,如果刚刚说出了口,自己与昀儿怕是更加无法挽回了。   此时还是闭口不言为好。   景昀见景尧没话可说,讨好地朝自己笑,厌烦地撇开头,闭眼无视。 第二十五章:对峙(一)   坐在床边许久,见景昀呼吸渐渐沉稳,想是睡去了,叹口气,站起身,出了昀霄殿。   沿着殿外的栏梯慢慢往下走,心思却飞到了九霄云外,浓眉皱起,对景昀中毒的事担心不已。虽然景昀说得很肯定,会等着他的两个侍卫求得解药回来,可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天那个让昀儿舍身救的人失踪了昀儿竟反应如此凉薄,又是何故?   景尧越想越乱,一时理不清楚,甩甩头,往御书房方向走去。   祈国来使将到,国事积压,是该早早安排好的。   不知道使者的到来会引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他不愿的事情会发生。   哎,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吧。昀儿体内的毒未解,也是他心头的大患,终究是放不下心的。想到此,心又不受控制地揪紧。   “皇上……”您是要去哪?   药公公不解地望向他,疑惑此刻他竟然不陪着七皇子,不,应该叫昀王爷了。   “昀儿睡了,我去把国事处理一下,好有更多时间陪着他。”   作为一个帝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一旦有了挂念的人,那就真的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可是他,甘之如饴。   药公公抹了把辛酸泪,尽职地守在景尧身边服侍他,随着他走远。   ***************************************************************************   景尧走时将烛火熄了,只留几盏残烛在静谧的空气里燃烧,跳动,摇曳。   微弱的灯光打在景昀苍白的脸上,额头微微布着薄汗,看似痛苦不堪,贝齿紧咬住嘴唇,待疼痛过去,留下深深的口子,看来惊心动魄,显得脸色愈加苍白。   刚刚的逞能要去了他太多力气,现在一个人承受着毒药的倾蚀,痛苦万分,却怕发出声音,惊扰了众人。   没有太大的把握撑过一个月,如果这样能让他们好过点又何尝不可呢。   疼痛渐渐缓去,景昀微微嘘气,闭上眼睛补眠,等待下一波的痛苦到来。   痛苦就这么反反复复折磨着他本就虚弱的身体,短短几天他已消瘦得不成人形。两颊深陷,让景尧看了心疼不已,却又没法子,只能不断地为他进补。   景昀什么也吃不下,吃多少,吐多少,最后竟至呕血。   太医束手无策,面对景尧的怒火不敢申辩,默默地承受。   皇太后这时倒是安静,也没来找过景昀晦气,按兵不动,让这深宫大内弥漫着暴风雨前的压迫感,深觉风暴马上就要来临。   夜半,景昀撑过药效期,沉沉睡去,景尧暂时离开去处理祈国来访的事宜,昀霄殿内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宫人和零星的灯火。   过年的气氛早在景昀受伤时褪去,偌大的皇宫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只剩下沉闷。   殿门忽然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双绣金靴子踏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隐去了声响。地毯是景尧怕景昀不小心像上次一样摔着而铺的。   人走进,再轻轻地合上门,没有惊动任何人,轻步靠近景昀。   他的面色很苍白,几日不见,竟瘦了那么多,可见他身上的毒让他受了多少苦。   心下微恙,苦涩漫上心头,喉间竟有些腥甜之感。   是他把他害成这样的……   抚上他的面颊,冰凉,苍白,甚至连血管也清晰可见。   嘴唇有些干,若不是鼻间微热的气息告诉他,他还活着,他一定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他会怎么样?   是生不如死,还是选择黄泉相随?或许,他什么资格也没有,连看着他,陪着他的资格也失去了。   自嘲地笑笑,对自己力不从心的感情感到讽刺。   既然爱他,为什么偏却伤了他呢?   天下真有那么重要吗?   他已经分不清了,才会不顾下属的阻拦,硬要夜闯皇宫。   就因为担心他……   手从景昀冰寒般的面容上往下行去,稍微扯开他的衣襟,胸前狰狞的伤口让他的手一颤,似珍宝般抚上,轻轻地磨砂。   因为他,又留下疤痕了呢。他真该死!   胸前的白色绷带隐隐渗出血迹,看得他心一阵剧烈的疼痛。   背后的烫伤还没好,就又让他受伤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探手到胸前衣襟,取出一小个瓷瓶,打开瓶塞,香味弥漫,沁人心脾。   将瓷瓶倾倒,滚出一小颗金色的药丸,散发着药草特有的清香。   当时来的时候带着解药,果然是对的,竟真的派上了用场。不过却是用在他身上……   轻轻掰开他的嘴,将药丸塞进去,想了想,到桌前取了杯水想让他更容易吞下去。   转身,却被眼前的他吓到。   “你——醒着?”   景昀嘲讽地扯唇,吐出口中的药丸,用力一捏,药丸化为粉末。   松开手,粉末洋洋洒洒落在被子上,隐去了形迹。   “你——!”他知不知道那是唯一的解药,当时制药之人早已被灭口,只留下一颗解药,他竟然这么毁了?!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命?!   想去抢救,无奈为时已晚。   咬牙想怒,吐纳几次之后颓了下去,眼带黯然。   “为什么不吃下去,这能救你的命!”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解了毒,如果还不解气,他可以任他打骂,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难道不知道会有很多人为他心伤吗?这些人自然包括他,不过,他想,他不会再稀罕了……   “你希望 我活下去吗?语沪。”看着他温和地笑,问出的问题却是如此尖锐。   看他微颤的身躯,景昀抿唇笑了笑,眼里却不带一丝温度:“或者我该叫你——秦、王、爷!”最后的名讳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吐出来的,听来异常冰冷。   语沪惊慌地倒退几步,垂下头,语带涩然。“你已经知道了……”   秦王爷,是父皇给他的封号,以国号作为封号,来自开国以来绝无仅有,可见父皇对他的宠爱。可是这份宠爱,那时看来那么荣耀,此时听来竟暗淡万分。   这个名号,在他们之间隔开了一条跨不过的河。就如同景江一般,亦是在那里,他们的心,隔了千里。   撑起身子,手撑在床沿上,指节泛白,可是语气依旧保持着冰冷的力度,如正常人一般,让人发觉不了他已力不从心。   是啊,他知道,想不知道都难。当初看到船上的他身上的那块玉佩,他就想到了。   那块玉佩是语沪当初送给他的,他凑巧去宫里那日没带着,许是他看着了,拿过来带在身上了。玉佩简陋,那根带子却是极品。玉蚕丝织成的锦带。只有他有,是当初娘送给他的,他一直带着身上宝贝着,那日见玉佩带子坏了,顺手就裹了玉佩了。   没想到也是因此,才看出来。   “秦国大皇子秦夕,当今景绣国皇太后的亲侄子,我说的对不对?” 第二十六章:对峙(二)   语沪惊愕,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你怎么知道的?”   这层关系若是父皇不曾说给他听,他也是决计不会知道的,景昀又是如何得知?   “这你不用管,我自有门路。”   是啊,他的事他了解得也是甚少,只是皮毛,所以才会如此憎恨景尧,恨他懂他,恨他能拥有他,恨他的一切一切!   以往的心思竟全换了样,夺取天下的野心竟磨灭在对景昀的渴望里,父皇知道了,会骂他不长进吧。呵呵,不过那又如何,他是心甘情愿地沉醉啊。   景昀在边城时做事从不在自己面前,想是早就知道了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秦夕的?”   纵使知道答案,他还是忍不住想问,想知道那时他对他的在乎,是不是假的,是不是试探……   景昀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困难地抬起脚,步下床,走向窗边,打开窗,看着外面漆黑的一片,背对着他。   思索良久,景昀深吸口气,勉强自己说出答案。   “上次面摊遇袭的时候。”   那时候隐隐有些疑惑,但是没深想,也算是开始怀疑了吧。   “你出手击毙了秦国供奉的宝马,一击毙命,可见十分了解。”   他应该早就发觉的,可惜自己心里不该有的期望骗了自己的眼睛,让自己显得如此可笑。   语沪身子狠狠一震,落下泪来。   他真的是疼惜他的,只是他的疼,他的宠,都给了语沪,骆语沪!而不是现在站在这里面目可憎的秦夕,是吗?   他不禁有点妒恨起自己来,如果他一直是语沪,而不是秦夕,他会疼着他,宠着他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相逢陌路。   “那你为何以前从不在我面前办事,总要把我遣开?”   这点让他不解,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他一定是在哄他,一定早就怀疑上了他,却希望 是另一个,另一个让自己肝肠寸断的答案。   “因为,我不想你接触到太复杂,太肮脏的东西,那些东西,不该出现在你身上……”   那时的语沪纯洁如纸,让人不忍心玷污,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宠着他,让一切肮脏远离他。   没想到竟到了今日这等局面。   语沪闭上眼,眼泪顺着面颊不断地往下落,把自己的呜咽吞进肚子,不让背对他的人儿听到。最终,还是忍不住,一个跨步,把景昀搂进怀里,头还是如往常般在他的身上蹭着。   这样的触感让他有种错觉,什么都没有改变。没有景绣国,没有秦国,没有阴谋,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有的是景昀和语沪,两个人相依相偎。   可是,事实终究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你现在这样又是何必,过去的,都过去了,挽留不了。”   “不,还能回去的!”语沪着急地大喊,搂着景昀的手越发用力。“只要你跟我回秦国,你要的,我一样能给你!景尧能给的,我也一样!我和你……还是跟在边城时那样,两个人,就我们两个人!”   “如果是天下呢?你能为了我放弃吗?”景昀任由他搂着,轻轻叹气。   天下……   天下是父皇的心头痛,不是他能左右的……   “不能答应是吗?”他猜到了。   “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做到!”他会尽一切所能劝服父皇,让他放弃逐鹿中原的野心,父皇那么疼他,肯定会答应的。   “时间……”他最缺的,就是时间了。他连一个月都撑不到,何谈以后。   微微闭眼,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是敌人了。   “我想知道,当初你为何会接近我?”当初的他,只是个什么都没有,刚册封的王爷,他们何以把目标锁在自己身上。   语沪一愣,低下了头,呐呐道:“其实那个时候,我是被皇弟陷害,失足跌落山崖,然后……”   被他救了,是吗?   那样,他就无憾了,至少他知道,语沪,在某一段他不知道的时间,还是真的,而不是眼前心急深沉的秦夕。在他旁边整整两年,他扮演了这么成功的一个痴儿绝色,不得不为他喝彩!   “恢复记忆了,为什么不离开,我想你有很多机会,总比呆在我身边强,不是吗?”   收拾好情绪,景昀面上冷了下来,恢复到平静无波的状态,甚至连声音也一点起伏都无,像是随行地在谈论天气,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语沪恍了神,两手还是紧紧地圈住景昀,死也不肯放开。   “因为我……不舍得离开……”不舍得离开他,不舍得离开他的宠,他的溺,不舍得离他太远……   景昀嘲讽的勾起嘴角,格开他的手臂,走离他几步远,回过头看着他。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收留你的呢?”   语气里尽是冷意,一点情面也不留,就这么直勾勾地朝语沪扑去,寒了他整颗心。   刚哭过的眼眶还是红红的,略带着鼻音,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只是再也激不起景昀一丝疼宠的心意。   昔日的笑容已在记忆里泛黄,看不清晰,留下的,唯有指尖触碰到的冰冷。   语沪冷得缩起身子,仿佛还是那个不懂事的,等着景昀宠溺的,单纯的孩子,期盼地看着他。   这个问题,他能不回答吗?他怕,怕知道了,是血淋淋的现实和伤口。   可惜,景昀的心,已坚硬如铁。   见他不说话,景昀自发地接下话头,说了下去:“是因为,你像殇止,殷殇止。懂了吗?我不是在疼你,我只是在你的身上,寻找他的影子。”   如果伤害他可以让他对他产生恨意,可以让他放弃,远离,未尝不可。   他的命,所剩无几,不值得那么多人挂心。   纵使知道了他骗过他,可是心,却恨不起来。   曾今那般疼宠,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语沪也早已脱离了殇止的影子,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个体。   语沪留在这里,终究是危险的,景尧不会放过他。   “为什么要告诉我,就算是骗骗我也不行吗?”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滑落,多了分绝望。   这个事实,他早就知道,炎把他当痴儿,总会对着他讲。而他装傻全部接下,吞进肚子里,让自己痛彻心扉。   他的书房他也偷偷去过,那里……都是一个人的画像,那个人,叫做殷殇止。   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人,那个叫做语沪的自己从没有出现在他的笔下。   他恨,恨殷殇止,恨他夺去了景昀的整颗心。   他有时候也恨,很景昀,恨他宠着自己的同时,也给他喂下了世间最毒的药。   可是,他不舍得,景昀是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没办法狠下心来割去,只能任自己越陷越深。   来到京都,他才发觉,原来除了殷殇止,还有一个人在景昀的心里占了那么大一块地方,甚至比殷殇止还有大。纵使他口口声声说着他的恨,可是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那个人,是景尧,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个他该称为表哥的人。   他很慌,怕景昀舍弃他。   当他看到景昀身上那明显欢爱后的痕迹,脑中的弦绷断了,再也续不上。   那一刻的他,脑中闪现的,只有恶毒的念头,只想杀了景尧,把景昀夺回来。 第二十七章:对峙(三)   为什么最后得到景昀的,不是自己。   杀了景尧,一方面是为了父皇的大业,可是骗不了自己,他,是想杀了景尧,夺回景昀。   殷殇止生死不明,只要景尧死了,景昀就会只剩下自己。   可是当他看到他舍命保护景尧的时候,竟会起了杀心。   他,伤了他最珍爱的宝贝。   从此,痛不欲生。   景昀在痛,他又何尝不是?   天天承受煎熬,终至忍不住,铤而走险。   “我不想给你希望 。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的。”   一句不可能,断了他所有的路。   真的不可能了吗……   “如果,我没有恢复记忆,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宠我吗?如果我不是秦夕,而是语沪,你一个人的骆语沪,今天是不是会不一样?”   明知这个问题很傻,还是不住地抱希望 。   景昀沉默。   一切都已注定,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没有如果。你也不是语沪。”   “什么都没有……”语沪忽然大笑起来,眼角的泪滴倔强地不肯落下,让人看了心下酸楚。   “不要再笑了,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景昀不忍看到他此番模样,开口劝道。   “走,走到哪去?”没有他的地方,对他来说,都一样。   “离开皇宫,回到你该在的地方。”   这里,太危险。   “快点走吧,不然,你等会儿就走不了了。”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眼里涌起希望 ,灼灼地看着景昀。   景昀压下心中的不适,嗤笑道:“关心?不,我没有心。从你骗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心了,因为你,不值得。”   顿了顿,看出他眼里渐渐流露的绝望,再加了把火:“叫你走,是不想你死在昀霄殿,脏了我的地方。你出了这个殿,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说得决绝,心中更是难受,但是只能硬生生忍着,否则一切,功亏一篑。   他来时只有一人,如何应付得了宫内那么多高手?   暗叹一声,撇过头,看着窗外,不再看他。   语沪深深地盯着景昀,似要把他看透,但是景昀的身体板直,没有一丝松软的迹象,他绝望了。   “你爱着景尧吧。”   景昀身子一颤,没有回答。   “就算他伤了殷殇止,你也没有对他做什么。就算他伤得你遍体鳞伤,你也从没想过报复,你是爱他的,对不对?”颤抖的声音执着地等待答案。   报复,他想过。只是从来没有实施,就跟语沪一样,终是他们伤了他,他从没想过要报复。不是仁慈,不是心软,只是纯粹的说不清,道不明。   想下手,但是他怕痛,怕自己心痛。   他们再如何伤害自己,却总是有对自己好的时候,总有美好的回忆。   那些美丽的画面让他不忍心破坏。   娘说过,三哥对他极好,将来不要为了帝位伤害于他。他做到了,虽然把自己伤得遍体鳞伤。   语沪陪着他走过最痛苦地岁月,于他,也算有恩。   娘说知恩图报,他做到了。虽然结果,还是伤了自己。   一切,就这么算了吧。   他什么都没关系,但是他的娘,是他的精神支柱,是娘撑着他走过这些年岁,为了娘,他绝对不会姑息那个恶毒的女人!   “你没办法回答吗?你告诉我啊!你爱着他对不对!”   语沪喊得声嘶力竭,好像要面前的人听得清楚些。   他的嘶喊声在空气中回荡,空旷而悠远。   站在房门外的人儿身子不住地颤抖,同样屏息等待答案。   景昀沉默良久,终是回答了:“爱。”   短短一个字,要去了他所有的力气。   语沪听罢,痴笑起来,眼神愈见空茫。   他说了,说他爱,他爱啊!   他心里从来没有自己的位置……   承受不住心里的哀痛,语沪飞身跳出窗户,在夜色茫茫中隐去。临去前,留下话语:“那匹秦国宝马,不是我杀的…..”   这件事,要告诉他。可能这又是另一个阴谋。虽然心受了伤,但还是忍不住为了他的事而担心。   景昀愣了一下。   不是他杀的?   叹了口气,不再深究,毕竟都过去了。   站在窗口许久,见语沪的影子远了,松下了一口气。   “昀儿说那么多,是想逼他走吧。”   景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景昀的身子一紧,僵直在原地。   “你想多了。”   “呵呵。”景尧失笑,“昀儿的毛病真难改呢,总是这么口不对心。”   “我说过我没有!”隐隐有恼羞成怒的架势。   景尧听了,本在笑的脸顿地一整,沉下脸色。   “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他吗?他现在出去,可是羊入虎口呢。”把玩着手中的环龙佩,面上含着冷意。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景尧冷笑。   “你——!”景昀知道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心焦不已,不顾自己的身体就想跳下阁楼。   景尧心下一紧,大跨步上前搂住他,不让他离开。   开口,语气还带着惊恐。“你是想干什么?不想要命了吗?!”   竟然没深想就跳阁楼?别说他受伤了,就算没受伤,也有得他好受的!   “放开我!”   景昀挣扎着要走,景尧终是看不下去,跟他说清:“我没有杀他,你大可放心!”   咬牙切齿。真是,从来拧不过他。   “真的?”   还不信?!   磨磨牙,硬声道:“真的!千真万确!”   景昀这才放下心来。   景昀缓下气,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把自己的体重全数都压在景尧身上。   刚刚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了。   景尧享受着他难得的依靠,可是明显还是不想放过他。“昀儿,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景昀面上一僵,不大自然。   “什么真的假的,我没说过什么。”   敢情好,他不承认了?不行,他的爱语就算是承认爱自己,也不能说给别人听,他这个当事人可都还没听过呢!   “你不说,我就派人杀了那个人!对了,是谁来着?骆语沪?还是秦夕?!”   景昀默。   这个爱记仇的男人。   “我说没有就没有!”   死都不承认,否则他不尾巴翘到天上去?坚决不行!   “你——!”景尧见硬的不行,索性换软的。“昀儿~你难道忍心见三哥伤心吗?”   说着,还应景地滴下几滴泪来。   “那是过夜茶,对你眼睛有好处,多擦点吧。”   景尧无语。这都被他看到了。   “你说不说?!”   “不说!”做人要硬气!   “你不说,我就……”景尧想了想,出声威胁:“我挠你痒痒!”   说罢,身体力行。景昀从小就怕痒,骆母妃总说怕痒的人有人疼,他的昀儿,有他疼着就好,别人,不需要!   景昀瞪大眼,不敢相信他如此赖皮!一边躲闪着他的攻势,笑得抽气,一边坚决咬牙不肯回答。   笑得喘不过起来,再加上刚刚和语沪的对峙,身体承受不了太多,竟晕了过去。   这可把景尧吓坏了,急忙唤太医前来就诊,才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第二十八章:李美人   “太医,怎么样?!”   哎,刚刚不该玩得太过火的,都把昀儿受伤的事情给忘了,真是该死。   “奇怪,真是奇怪啊!”太医摇头晃脑,对于手下的脉相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怎么样了!快说!”景尧以为是不好的消息,心里一急,说话也大声起来。   太医抹掉额角的细汗,面上带着喜色。   “皇上!王爷的毒似乎被什么压制住了,中毒的迹象,轻了许多啊!”这真是奇迹,要知道“冥幽”可是无人能解的,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昀王爷天赋异禀了。   景昀幽幽转醒,听得太医这么说,不禁苦笑。   许是刚刚吐药的时候没吐干净,碎末溶在嘴里,压制了点毒性。   “那……还有生命危险吗?”   “生命危险暂时没有,但是若没有解药,王爷还是最多撑不过两个月。现下,只能期盼上天多给我们点时间来研究出解药了。”   景尧听了,复杂地看了景昀一眼,苦涩不堪。   也就是说,他还是朝不保夕,没办法确保他的生命,甚至有可能在下一刻就死去。   “算了,你下去吧,专心研究出解药。朕到时候重赏!”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可说。   景尧重重一叹,伸手替景昀捏了捏被角。   景昀睁大眼睛盯着床顶,对着景尧开口,眼神却是飘忽不定,眼中的光亮亮了又熄似乎在挣扎。   “不要为了我白费心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说起这个,他气,气他的固执。“为什么不吞下解药,那是最后一颗啊!你难道真的这么想死?!”或者该说,就算死,也不远留在我身边……   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活下去,秦夕亦是把药亲手送到他面前,为何不要?!   如果不是景昀要求,他早就杀了他!听他们的对话,那次杀手就是他派来的!伤了他不要紧,伤了景昀,就是找死!   “只是不想欠他而已。两清了……”他陪他走过人生低谷,他还他一条命,让他免于景尧的追杀。   中毒,是自己咎由自取。   话落,一室静寂,鸦雀无声。   清不清,总是他在说,爱不爱,却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   若是救下他逆天而行,也合该让自己承受啊。   景尧握紧了拳头,却又对景昀无计可施。   ***************************************************************************   景昀身子渐渐好转,有时甚至能出来走走,观赏下风景。   药公公随侍在侧,时刻关注着景昀的状况。   “药公公,去御花园走走吧。”   话落,景昀也不理会,径自走在前面。   入得御花园,虽是寒冬,园中寒梅绽放,亦是分外迷人。   劲风拂过,吹起漫天花雨,置身其中,恍若仙子一般。   周遭的众人看直了眼,一刻也不想移开视线,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   景昀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只管自己漫步在花雨中,皱起眉头,深深思索。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很美,却处处透着哀伤。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若是花香散去,有谁还记得彼时的风景?   轻叹一声,素手摘落一朵寒梅,跺至湖边,轻轻地放入水中。   若是入了水?又该如何啊……   一行人愣愣地看着景昀的一举一动,不敢出声打扰。   因此,当杂声穿透过分安静的空间,惊起一片。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今日御花园不准人进来吗?”   宫女的声音拔尖,像被掐着喉咙嘶声啼叫的老母鸡,听来万分不舒服。   她的旁边站着一个出众的美人,眉目如画。只是眉间的几丝恶意为她的气韵减了彩。   来意不善。   景昀若有如无地勾起一抹笑,很好奇这个女人的身份。   不是说皇宫中没有他的女人吗?这又是什么。   自嘲地笑笑,为自己的愚蠢。   罢了罢了,不关他的事。为景绣留后也是景尧的职责,于他,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他们,隔着血海深仇,即使不是他所为,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豁达。   药公公看看景昀,没发现他眉眼间有任何不妥,但现下又不是解释的时机,只能暗暗吞下苦果,有礼地对那个女人行礼。   这是太后册封的李美人,该有的礼数,还是不可偏废。   “奴才给李美人请安。”   药公公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果然是景尧的女人。   李美人稍稍抬眼,看了眼景昀的所在,眼中闪过一丝憎恨,对着药公公又是笑靥如花。   “公公快请起。你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这样不是折煞本宫了嘛。”   话说得好听,只是却没有任何实质的行动,让药公公一阵尴尬。   这个女人,心性不好,景尧配她,糟蹋。   不知为何,明明劝自己不在意,还是会有一股子酸意上涌,堵在胸口,很不舒服。   顺顺气,含笑对着李美人微微俯身,有礼道:“见过皇嫂。”   李美人媚眼一挑,拈起丝巾,笑得虚假。   “哟,这不是昀王爷嘛?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   面上是笑着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凶光毕露。特意加重的一家人这三个字,似故意要让景昀难堪。   外人看来,这是多么和睦的一个画面。只是在场的众人都感觉得到李美人眼中的敌意,气氛冰冷。   “看来是臣弟打扰到皇嫂了,这就告退。”   对于无法沟通的人,没必要浪费时间,该说他狠,也该说他冷。   李美人没有挽留,看着景昀一步步走远,差点绞碎了手中的丝帕。   *******************************************************************************************   夜半,景昀正想歇下,哪知景尧推门而进。   疲惫地揉揉眼睛,不再理会他,径自躺下。   景尧快步走向床榻,一把将景昀搂进怀里,呼吸略微有些沉重。   “你今天见到那个女人了?”   景昀点点头,知道他在说那个骄阳跋扈的李美人。   “她已经被我赶出宫了。”   景尧急急道,语气不稳,深怕景昀误会。   今天从药公公那里听得这个消息,可把他吓坏了,连忙放下所有事来解决。   他受不了景昀再一次离去,所以,一点机会也不能给他,哪怕是一个微乎其微,根本不算理由的理由。   景昀愕然,随即了然。   他不会放过他,这个,早就知道。没想到竟会害怕自己误会吗?   他有时候的举动真的很让人不解,但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其实——你不必的。”   除了这个,他没有别的可说,他没法跟他保证自己会一直陪着他,所以,从不给他希望 。   “什么不必?!我说要就是要!你不用管!”   刚刚还向自己解释呢,现在倒成不用管了。   景昀失笑,却也不理会。   “你不吃醋吗?”   沉默良久,景尧问出了一直搁在心头的大石,声音闷闷的。   不是害怕那个女人会对景昀做什么,只是不舒服,不喜欢景昀面对那个女人的态度。   淡然,超脱,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包括自己。   景昀沉默,许久,道:“夜深了,睡吧。”   这些烦恼之事,暂且随风吧。   他完成了夙愿,是去是留,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景尧还想追问,却被景昀砸来的枕头打乱了思绪。   现在不想关心,不代表以后不会理清,也罢,现在还是不要逼他了。   景尧眼神闪了闪,下定了决心。最后看他一眼,离开了昀霄殿。   母后还在自己寝宫等着他的解释。   等景尧走远了,景昀坐起身,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想得出了神,以至于冻着了也不自知。 第二十九章:故人   景尧自从那日离开昀宵殿,已有几日光景没有出现。   景昀似乎也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每日风平浪静,悠然地坐在阁楼窗台边观赏着有限的景色。   有时亦会出去走走,只是都只在昀宵殿方圆几丈之内,并不走远。   或许是潜意识里不想出去再碰到那日的情况,或许仅仅是不想看到景尧有其他女人,亦或许只是懒,他不想深究,因为结果,他承担不起。   颓然地叹口气,再把眼神投向正殿,连自己也没发觉自己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期盼,些许思念。   正殿灯火通明,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显眼。比起昀宵殿来,为何自己心中总有些暗淡?   或许真的是太过于沉溺在他如毒药般的宠溺里了。   他真的好几天没回昀宵殿了,不知在干些什么,是在处理祈国来使的问题吗?   如果他真的时日无多,景绣的江山交予他,想是没有问题的,他也可以走得安心了。   想得通透,心里舒缓不少,景昀站起身,留恋地看一眼窗外,慢慢踱向床榻。   该睡了……   躺下,盖好衾被,闭眼,真的累了……不想起身。   鼻间幽香满布,使他昏昏欲睡。   他,还是沉不住气了。   微微勾起嘴角,却不张开眼睛。   “等不及了么?”   黑衣人愣了下,没有回答,只当他是在讲梦话。   不撞南墙心不悔,他俩都是同一种人,怎会不了解。   伸手抓住黑衣人的手臂,眼睛慢慢睁开,眼底的幽光泄露了他的情绪,有思念,有依恋,有埋怨,但最多的,是满满的暖意。   黑衣人没料到他会有这一招,愣了一下,但是没挣脱,任由他握着。   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   他们俩花前月下,促膝长谈。   只是今日的一切,再也没了从前的味道。   他,不再是他;景昀,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在意,淡然超脱的景昀。终究,俩个人都变了。   景昀有了牵挂,有了无法割舍的疼痛,他又何尝不是?   只是懂得迟了,放得早了,离得远了,痛得麻木了,后悔,也迟了。   他,似乎早已失去了那个资格,在他把他独自留下,留在景尧身边的那一刻开始。   真是傻,为何当初会想得那么天真,以为时间不会溜走,景昀也会在原地等候。   可是呢,远了,什么都抓不住了。   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   黑衣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难以自拔,眷恋的目光深深锁住景昀因中毒而孱弱的身躯。   景昀叹口气,顺着他的手使力,爬起身,坐在床上看着他,就这么深深地看着他,最后,低低的一声呼唤,让黑衣人周身弥漫着的冷寒一瞬间瓦解,沉重的伪装在一瞬间剥落:“殇止啊……”   他等他等得好苦,每次想放弃希望 ,却总想着他能回到自己身边,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样一个场合下。   “你——过得好吗?”   好不好呢?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好的,那样,自己也可以少负疚一些。   殇止没有回答,仅仅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敢眨,深怕一瞬间的闭目,眼前会再失去他的身影。   已经太久太久了,没有这么近地看着他的景昀,他的景昀啊……   深深地吸一口他的气息,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好,我过得很好。”只是没有你的日子太苦,太苦。若不是为了撑下去见到你,此刻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殷殇止这个人了。   很好么,很好啊……   “那你……”回来做什么?   景昀想问,但是问不出口,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对于他和景尧,自己已经完全分不清对哪个更加依赖。就像无形中一根紧紧相牵的红线,分不清那头到底站着谁。   隔得太远,看不清。   “想问我回来做什么,是吗?”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殇止轻笑,俯身贴近他,狭长的凤眼迷离。   “因为我放不下你,放不开啊……”   似轻叹,似低喃,殇止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景昀耳边,让他的身子不住轻颤起来,闪过一丝战栗。   殇止似乎还不想放过他,唇舌缠上他圆润的耳尖,细细吮吸着,发出暧昧的声响。   景昀一阵尴尬,几乎是想也不想得撇开头,避开殇止的攻势。   殇止一愣,凤目中闪过一丝杀气。   景尧已经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深入他的心了吗?为何连他的碰触,他都无法忍受?!   不甘心,亦是埋怨,殇止第一次不顾景昀的意愿,强硬地压倒他,张嘴狠狠地撅住景昀柔软的双唇,重重地吸吮,要把浑身的怒气传达给他。   景昀没料到他的动作,只能愣愣地,被动地接受。   这一切,好似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个暗无天日的夜晚,他也是这么被压在东宫的大床之上,被动地接受那个人的爱抚,诱惑,勾缠。   那时候的他虽然稚嫩,但是那种感觉却永远也不会忘记。那种疼痛,那种屈辱,一生一次就已经是太多。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永远忘不了景尧贯穿他的那一刹那,浑身的痛楚似要夺去他的生命,而景尧却没有因为他的昏厥而停下动作。他只记得,在他的梦里,他都在疼痛着,疼得抽搐。   他活下来了,活得很好,比谁都活得久,久到亲人一个个离去,他只剩下他自己。   心似乎又凉了,冷了,冰了……   景昀没有反抗,忘了反抗,就这么傻傻地,死死地看着殇止,似乎想看穿他。   殇止察觉到不对劲,对上他犹如死水的目光,心狠狠一颤,狼狈地撇开脸去。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这么对我……   我以为你懂我的,懂我的痛,懂我的伤,难道一切都是假的吗?   殇止无言,没有脸面面对他。   他还是伏在景昀身子上方,只是两个人的脸,面着相反的方向。景昀的双唇还是红肿的,明显是刚刚遭受过蹂躏。   这一切,显得如此诡异,却又那么自然。   最后,殇止叹了口气,转回头,扳过景昀的脸,又一次狠狠地吻他。   只是这一次,景昀感觉到他喂了自己什么东西。   他没问,因为他直觉他不会伤害他。   很矛盾是不是?可是在他心里却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   嘴里尝到了咸咸的味道,是泪么?   想看清,殇止早已起身离开,动作迅速地隐没在黑夜里。   起身想追,跑了几步,无力地停下。   追不上的。若是能追上,两年前,就追上了,何必等到现在。   苦涩地笑笑,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颓然地回到床榻上躺好。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第三十章:临雪公主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药公公伺候着穿好衣服,景昀捂捂胸口,发觉这几日萦绕在胸口的疼痛竟然奇迹般地减少了,只是隐隐作痛,不会痛得抽过气去。   殇止给自己喂的,是压制毒性的药吧。   苦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整理翻起的衣领。   “药公公,三……皇上这几日都在忙着接待祈国来使吗?”   药公公几乎喜极而泣,这是景昀第一次主动问起景尧的去向,忙不迭地回应:“是的。今日正是祈国来使到达的日子,故皇上亲去接见了。”   景昀恍神,木木地点点头。   区区来使而已,何必亲自接见?   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吧。   迷茫地望向窗外,发现竟然不知何时雪都已经融化了。昀宵殿外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片梅林。他把御花园的梅林,都搬到昀宵殿来了吧。   景昀勾唇,看着娇艳欲滴的梅花,忽然衍生出几许烦闷来。   很多肮脏的东西,也该浮出水面了吧。他们之间的战争,也该拉开序幕了。   敛下眉眼,仿佛对待最重要的事物一般,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白皙透明的手。   什么时候开始,它也沾上血腥了,变得不再干净。   把手背负到身后,闭眼深吸一口气。轻盈的身影掠过一干人等,向昀宵殿外飘去。   *************************************************************************   “祈国丞相吴其,拜见景绣陛下万岁。”   这次祈国来使是由祈国的丞相吴其带队,送祈皇赐封的临雪公主来景绣喜择良人。吴其是个没脑子的人,脑满肠肥。但是这个公主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祈国的天下是由祈皇的叔父,宜亲王一手撑起来的。他的女儿小小年纪时就以才华出众而闻名。他今日特此来只不过是求个安心。   轻轻哼一声算作回应,景尧犀利的目光射向吴其身后的銮驾。   以为景尧对他们的公主有兴趣,吴其急忙上前迎出公主。   临雪公主踏出銮驾,面上轻纱遮掩,看不清面貌,但是却并没有那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感觉。只觉得淡淡的,如水般没有存在感。   景昀亦是如水,但他是张扬的魅惑,低调的华丽。这个女人在他面前一站,什么看头都没了。   也不能怪景尧无礼,只是景昀的样貌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总会不自觉地拿出来与人作比较,然后得到一种满足感。   他的景昀,世上仅有。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突出的特点,只能说她的眼睛特别明亮,清澈纯净,似能倒影出一切。   吴其看景尧眼中的光亮冷了下来,以为他们公主吸引不了景尧的注意,急忙想拉下临雪公主的面纱,让他看得清楚些。   临雪公主撇开头,拍掉吴其那只碍眼的咸猪手。   “放肆!”声音清脆悦耳,如珠玉落盘。   看来这个公主亦是有脾气的。   景尧挑眉。   吴其虽然感觉自己失了面子,但看到景尧感兴趣的挑眉,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陛下,临雪公主可是我们祈国有名的才女,陛下您不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尧不耐烦地打断。   这样一个趋炎附势的人,作为一个使者出使他国,真不知道该说祈皇用人不疑,还是昏庸无能。   亦或是……   把目光移向站在一边一声不吭的临雪公主,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鄙夷,了然地笑了出来。   看来是祈皇想借他的手,为功高震主的宜亲王找一条死路呢。   只要他的女儿出了事,他也活不了。   毒,真毒。   只怕他的最终目标是挑起两国的战争吧,原来已经做好准备了么,哼。狼子野心,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公主长途跋涉,先行到宫中休息如何?”   景尧戏谑地看着明显不悦的公主,目光中透出只有两个人才懂的深意。   临雪公主想了一下,最后妥协地点了点头。   *************************************************************************   景昀回到昀宵殿时,景尧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多时,只是这次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发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温和地对他笑。   见他进来,景尧站起身,体贴地为他脱去身上的黑色外衣,递给守在一旁的宫人。   “去哪里了,这么久才回来。”   以为他会发火,没想到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句话,没有火气,没有质问,只有淡淡的关怀。   景昀愣了愣,没有做声。   “三哥为了祈国的事,冷落你了。不怪三哥吧?”殷勤地递上茶,对景昀外出的事,没有追究。   “没有。”他不怪。因为,他不想再有心。   今日在娘的宫殿,他已经发过誓,誓死杀了太后替娘报酬。他们,终究会成为敌人,何必再生枝节。   景尧舒了口气,放下心来,跟他讲起了今天碰见的祈国公主。   “昀儿,你今天没见到那个临雪公主真是可惜了,像只小野猫,张牙舞爪。可真是有意思。”   景昀淡淡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可爱,三哥为何不收了,省得还要为驸马的事而烦心。”   驸马人选一直悬而未决,这也是景尧多天未归的原因。   很奇特,这次景尧没有生气,景昀连被吼的准备都做好了,可是许久都没见他发火。   平时的他,早该扔东西了吧。或许他对那个公主是有意思的。   端过茶水,不知为何昔日的甘甜竟有点苦涩。   景昀自己没有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可是景尧看得清清楚楚。   昀儿这是第一次显露出妒忌的情绪,这不禁让景尧的心飞扬起来。   轻柔地将他拥入怀里,下巴细细地磨砂着景昀的发顶。   “昀儿是在吃醋吗?”   景昀一惊,收起脸上的表情已是不行,只得苦笑。   都被看穿了,伪装还有什么意思?尊严从来都不重要,再装下去只是闹笑话。   所以,他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景尧当他默认了,心情越发地好。   “昀儿有想过去哪里游玩吗?等祈国使者走了,三哥陪你去,可好?”   景昀听到这句话,想起了自己回宫前的志愿。   向往那种梅妻鹤子的生活,可是没想到却越来越远。   那个时候答应殇止会回去,可是到头来竟是殇止为了他被毁容出走。   在边疆曾今想过不回来,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在边疆过着他的逍遥日子,和语沪一起享受人生。   没想到一道圣旨还是把他诏了回来。   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是他不下山,殇止是不是不会毁容,不会出走,不会改变……   他也想过,若是不回京,他是不是会和语沪永远那么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没有两国对立,没有国仇家恨。   可是他,还是回来了,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就因为他不甘心娘亲枉死,没想到还要赔上那么多东西。   他也是自私的啊,那么自私地享受他们给予的一切,自私地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私地拒绝他们的感情。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回应。   他不适合爱人,只能这么说。别的,竟然没什么可解释的。   “我想回去。”   回去。至于回哪里,他不知道。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连来的路都看不清楚了,更别说迷雾笼罩的前路。   不知是悬崖,还是峭壁,总之,不会是条好路。   只是想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好,等他们走了,三哥陪你回去。你一定想你的师兄弟们了。”   原来他误解了。景昀不想解释。   只是轻轻地回答:“好。”   景尧感觉景昀似乎对自己敞开了心扉,心情大好,开心地在景昀脸上亲了一口。   “既然这样,三哥早点准备,呵呵。”   景尧的心情明显很好,景昀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宁静,选择了保持沉默。   能不能撑过使者访期,还是个问题,他有什么资格谈未来。   眼神略带忧思,迷茫地滑向四周,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身子震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三十一章:公主情义   那双眼睛蕴含着许许多多的思绪,只是却是他不敢看的。   景昀颤了下,移开视线。   “怎么了?”景尧担心地问。   牵起一抹牵强的笑,摇头。“没事。”   景尧不疑有他,没有在意。“对了,临雪公主的驸马人选真是伤脑筋,昀儿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   “我对朝上之事不甚了解。”至于有什么青年才俊,自然是不知道了。   “也对。”景尧附和。看来这事得重新好好考虑一下。“也罢,三哥先去处理这件事,今天就不陪你用膳了。”   捏捏景昀的脸,含笑离去。   景尧一走,景昀立马站起身,一把拉住想跟出去的殇止。   “你真是干什么?你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皇宫又岂是任何人可以随便进出的?这样是拿命在当赌注啊!   殇止深深地看着他,无奈。总是没办法拒绝他焦急的神情。   “我担心你。”   “担心也不能以身犯险啊!”   轻笑,异常满足。“有你担心,什么都值得了。”   “不要开玩笑了,现在出去,马上走,走了就不要回来了!”景昀推搡着,内心因为担心而焦急不已。   “留你呆在他身边,我更不放心!”殇止低吼,声音因为愤怒而低哑:“你应该知道,两年前他是如何待你,又是如何待我的……”   一想起两年前容貌被毁,他的心里就涌起一股无法言语的仇恨。现在要把景昀留在敌人身边,他做不到!   以前他无法和他抗衡,但是现在,两相决斗,自己不一定会输!   景昀身子一震,不禁苦笑。   “所以,你恨他。”恨他毁了你,想要报仇吗?   “恨!无时无刻不在恨,恨不得抽筋扒皮,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手上青筋架起,愤怒似乎要喷涌而出。   “一定要报仇吗?”景昀轻轻地问,为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自己还是在乎的。   “就算为了我,不能放弃吗?”   殇止看着景昀,仿佛不认识他,不能想象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景昀不会为自己恨着的人求情,你,还是爱上他了吗?”   景昀转过身,把苦涩全咽进嘴里。   “景昀早死了,活下来的,是骆景昀。”顿了顿,看向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殇止,语带悲怆:“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每次总是自以为对你们好,实际上却是在伤害你们。”敛下眼睑,苦笑了下:“不懂爱,却每次以爱的名义一次次将你们拒之门外。我是不是很卑劣?”   殇止悲恸,将他拥入怀里。“那是我们心甘情愿。”   “可是我不愿意!”景昀失控地大喊:“我不想你们因为我受伤,可是一次次把你们置于险地!你是这样,语沪也是这样!”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轻轻哄着,心因为心疼而阵阵收缩着。   “我不想的……”软下身子,景昀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殇止身上,微微抽泣着。   轻轻拍着安抚情绪不稳的他,眼眸因为某种情绪而深沉。   “景昀,如果我不报仇,条件是你跟我走,你答应吗?”   景昀一愣,扬起一抹飘忽的笑。   “等报完娘的仇。好,我跟你走。”   如果他不介意那个时候的他,是残缺不全的,他没有意见。   这里,没什么可留恋的,除了他……   “好,一言为定。”   *******************************************************************************   殇止百劝不走,没办法景昀只好让他易了容,在他的身边做个小杂侍。   “去御花园走走吧,整天呆在屋子里闷出病来。”殇止小心地扶起他,像对待易碎的瓷娃娃。   景昀失笑。“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你这是干什么?”   “你体内余毒未清,要小心!”   这也太小心了吧。   景昀没敢反驳,让他小心翼翼地扶着。   “去那个亭子歇息一下吧。”   景昀无奈地点头。   说要出来走走的是他,可是这还没走几步路呢,怎么就要休息了?!他没有这么柔弱。   “最近还有没有感觉心口疼?”   摇了摇头,答道:“没有。”   殇止这才放下心来。   正想替景昀理理翻飞的衣服,眼角余光瞥到有人正往这边过来,立马闪身站好。   景昀只感觉眼前晃了一下,再抬眼,只见一女子袅袅婷婷往他这边行来,似乎没有发现这里有人。   她是孤身一人,没有随从跟着,似乎有什么恍神的事,对周围的环境没有感觉。   走到亭前,被亭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时,眼里竟然浮现一种痴迷,一种欣喜。   “是你!”   她认识他吗?景昀不解。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诶!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女子神情一下子转变,变得欣喜不已,刚刚的愁绪似乎一下子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认识你?”   “你忘记了吗?在慕名楼外,我撞到了你。”   眯眼回忆,似乎有那么一回事,但是已经记不清那个女子的容貌,只是依稀记得,她似乎是女扮男装的。   “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吧。”   女子忙不迭地点头,显然很开心他记得他。   “你还记得!”   景昀微微一笑,刹那间压倒御花园花花草草。   女子沉浸在他那一笑里回不了神。   殇止心里有点不舒服,微微挪身挡在景昀面前。   “我是祈雪更,上次没介绍,这次总算可以说完了。”说完,她露齿一笑,很是阳光,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景昀一愣,漾开一抹笑,同样伸出手,笑得很温和:“我叫景昀,很高兴认识你。”   祈雪更愣住,没回过身来:“你是——景昀?昀王爷?”   温和地点头。   祈雪更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几步冲上去,拖起景昀就往外面走,景昀顺从地跟上。   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祈雪更才放开他。   “你真的就是景昀吗?”祈雪更放开他之后,看着他的眼神略带悲伤,似在低语。   “有什么问题吗?”   看看自己,确实是自己没错啊。   景昀不明就里,祈雪更却一把拉起他的手,语气沉重:“你快走吧,太后想杀了你!”   杀他?景昀一笑,终于有行动了吗?   “我为什么要走?你又为什么告诉我?”   他不相信既然太后让她知道了这件事,肯定是用什么威胁过她,让她“帮忙”。   “我只不想你出事而已。”祈雪更苦笑,如果不是他,她又何必在意。   “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你为什么抛下本该在意的东西,来帮我?”   这个女子的心思,他猜不透。顶多一面之缘,为何对他如此好。   “我相信他们会处理好的!”要是这样的事都处理不好就不是她爹爹了。虽然皇太后的条件挺诱人的,但是自己能做到,何必假手他人。   “哦。”景昀看她的笑容又恢复到原来,想是没有问题,也就舒展开了眉心。   “她让你做什么?”   “她让我在选夫宴上选你,然后乘某个机会除掉你。”歪着头认真地回答。   原来如此。   “你会怎么做?”   “你说呢?”她的眼睛透着某种精光,景昀心下了然,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你就选吧,没什么所谓。”   “唔?你打算将计就计?”   “呵呵——”景昀摸摸她的头,笑。“你很聪明。”   但愿你的聪明能保护自己。   祈雪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忽然,她面露迟疑:“那个——我能抱你一下吗?”   景昀还没反应过来,被扑进怀里的女子吓了一跳,随即无所谓地轻拍了她一下。   “你自己小心就好。”这么一个为人着想,可爱的女孩子,他不忍心她受伤。   雪更抱了一会儿,退开,捂着脸跑远了。   景尧从他身后阴沉着脸走来,一把把景昀拖进怀里。   “你很喜欢她?”   景昀不语,只是笑。   景尧一阵烦闷,拦腰抱起他,大步跨向昀宵殿的方向。   殇止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额前垂落的散发掩去了他复杂的眸光。 第三十二章:选夫宴   回到昀宵殿,景尧重重地把景昀扔到床榻上,只是力道刚刚好,并没有伤到他。   殇止危险地握起拳头,在景昀哀求的目光下,愤愤地站到一旁。   “昀儿似乎很喜欢临雪公主呢,嗯?”   景尧语气里充满着愤懑,呵呵,是在吃醋吗?   景昀淡然一笑,维持着仰躺在床上的姿势,不看他。“出乎意料地喜欢呢。”   她是个很真的女孩子,竟然可以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他,把事关她家族生死的事告知于他,不得不说这个孩子,很大胆,很聪明,同时也是极其重情重义的。   “真的就这么喜欢?喜欢到可以背叛我?”景尧气极,一手掐住景昀的咽喉,血丝布满眼睛。   他的昀儿只能是他的,谁也不能夺走!   “背叛?哈哈,背叛!”景昀听后不怒反笑,觉得这两个字真的可笑至极。原来自己的罪是这么容易定的,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可以称之为背叛。如果到时候,他杀了他的母后,这又该叫做什么?不共戴天吗?   这个词形容得未免太不妥当。   “你笑什么?”   “我笑世间的痴,世人的傻啊。明明知道结果,又何必苦苦死守。”景昀湛亮的目光投到景尧身上,带着讽刺。   景尧莫名地一阵烦躁,知道景昀是在暗示自己两个人没有好结果,但还是不想放弃。   就像他说的,就算是死死撑着,他也会撑下去。   不再多留,景尧拂袖而去。   殇止的拳头紧了又松,看着失神的景昀,心底浮现出一抹悲哀。   他们的关系就像一条纠结的长链,一环接着一环,却从没想过回头看看身后的人。爱情就像一条射线,落在后面的,注定受伤。   “没事吧。”   景昀一愣,低低地回答:“没事。”   坐起身,蜷起身子,把头埋在膝盖上,静静地咀嚼自己的悲伤。   殇止叹了口气,拥他入怀。   ******************************************************************************   翌日,在广宣殿,景尧特地为临雪公主举办了大型的择夫大典,盼望着早日把这个祸水送出去。   为了此事,他特地广招天下美男俊杰,就是为了让这个公主放弃景昀。   她眼里红果果的爱慕让他看了不爽,非常的不爽!   就不信面对这么多美男,这个临雪公主能把持得住!就算她要一后宫的美男也没关系,只要她放弃景昀。   太后早早地就到了,看着下面的闹剧,一脸高深莫测,阴鹜的目光射向临雪公主,看她“惊恐”地低下头,笑得奸邪。   景尧姗姗来迟,见座下美男遍地,不乏京都有名的青年才俊,唇边不禁扯开一抹笑花。   昀儿的位置是空着的,似乎不会来了,这样更好。   抬手示意安静,慵懒地斜靠在龙椅上,邪魅地看着底下的众人。   “祈国公主远道而来,今日朕特设宴为她接风洗尘。众卿家可不得怠慢了去。”最好缠着那个女人,让她没法靠近昀儿。   景尧没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幼稚,就像一个孩子死命地守护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允许他人窥视。   “公主,底下这些可都是我景绣国数一数二的才子,可有中意的?”景尧对着祈雪更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谢皇上挂念,只是雪更心中已经有了最佳的人选,只能谢绝皇上的好意了。”   “哦?”景尧状似不悦地挑眉,眼神带着威压。“难道我堂堂景绣这么多出类拔萃的男儿,竟还比不上你的心上人?”   废话,当然比不上,他的昀儿岂是这些个凡夫俗子能比的?只是面上还是得装一装。   “他在雪更心中无可代替,皇上的好意,雪更心领了。”   景尧是真的不悦了。这个公主未免太过放肆。   作为一个来和亲的公主,架子摆得这么大,给谁看?   自然他不会傻到去问她的心上人是谁,那样是在给自己挖坑。   “如此,公主可是不把我景绣国威放在眼里?!”怒气横生,一掌下去,桌子上的酒水洒了出来。   宫娥们见状急忙拾掇着。   祈雪更面对他的怒气,一点也不退缩,反而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的胆气过人。   要知道自己生气时,可是没有人敢于自己对视,这个小小的和亲公主倒是奇特,倔强得要命。真该磨磨她的锐气。   雪更没反应,却把吴其吓坏了,赶忙从座上起身,直直地拜了下去。   “皇上息怒。公主年幼无知,还望皇上海涵。”   雪更不领情,反而嫌吴其碍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狗东西,只会见风使舵。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临雪公主似乎不肯低头。坐着的众人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等待事态的发展。   太后一直坐在一旁看着,这时才闲闲地插了一句话。   “皇儿,既然公主已有心上人,又何苦为难于她呢?说出去,岂不被人家笑去了?一国之君跟个小姑娘较劲儿。”太后捂嘴轻笑,只是那笑意让人看了作呕,极不自然。   雪更嫌恶地撇嘴,但是却没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只能诺诺应下。   景尧哼一声,转开头,怒火依旧,只能硬生生地压下。   这时,外面宫人传报,昀王爷驾到,让景尧心底打了个颤。   太后倒是一脸闲适,眼角带着算计,笑了开来。   景昀踏步进来,似乎把风都带来了。风拂起衣袂,翩翩欲飞。吹得众人心绪飞扬。   一袭黑锦无碍他高洁的气质,反而更加凸显。绣金长袍曳过地面,拂起轻尘,走动间风华尽显。   常年随意散落的黑亮长发今日高高束起,一改往日清冷无谓,无欲无求的形态,显得英气逼人,玉树临风。颊边的碎发倒是给他添了不少邪魅的气息,如果说他是个行走江湖的玉面郎君也不为过,多了分江湖儿女的潇洒气概,少了些许高高在上的疏离。   纵使如此,他还是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男与女的界限在他身上遍寻不着,却无碍他人艳羡的目光。   他就如同一个神话,远在云端。   今日出席的一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过他,却都听过他的名声,今日一见,全都傻了去,愣在原地,连酒洒出来了都没有反应。   景尧暗恼,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景昀调皮地朝景尧一笑,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轰动。看向皇太后时笑容依旧,只是眼中多了冷意。   不再看她,自顾自地走到上位坐好,环顾四周,笑看众人的反应,对上祈雪更的视线时,璨然一笑。   用口型告诉她,一切都准备好了,见她回应,装作若无其事地举起酒杯,向众人祝酒。   “各位大人,似乎不欢迎本王的到来呢。” 第三十三章:驸马沉殇   “各位大人,似乎不欢迎本王的到来呢。”   话一出口,底下的朝臣都恍惚地摇头,还没从惊愣中回神。   景昀讥讽的笑浮现在嘴边,看了眼高高在上的皇太后,眼中的精光更甚。   “儿臣常年在外,近日回京,还未来得及向太后请安,太后海涵。”景昀坐在位子上说着尊敬的话语,身子却是及其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不羁地看着皇太后。   大臣们纷纷为景昀捏了把冷汗,真怕太后一发怒,对付这个握着兵权的王爷。   这兵权迟早都要夺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皇太后面上还是装得非常和蔼,心里却毒辣得连蝎子都比不过。   让你现在嚣张,等会儿,让你绝对笑不出来!   表面和善地站起身,步履缓慢地走到祈雪更面前,轻轻地牵起她的手。   “公主刚刚说已有意中人,可否为哀家指点一下,好让我们这么多优秀的儿郎,输得心服口服啊~”说着,手重重地捏了下,雪更吃痛,忍着没叫出来。   雪更低下头,掩盖了自己对她的厌恶,抽回手,嫌恶地在身后擦了擦。   “公主?”雪更迟迟没有回答,太后等得不耐烦,瞪了她一眼,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景昀。   景昀对上太后的目光,丝毫不退缩,反而笑了出来,落落大方地与她对视。   “公主不肯说,可是对景绣的侮辱。到时候,哀家也报不了,你!”加重最后一个字,意思尽在不言中。   景尧察觉到底下的暗涌,心焦急起来,怕临雪公主说出自己不愿意听到的话,但看到景昀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有把握全身而退。   “我……”祈雪更诺诺地说了一个“我”字,下面的似乎很难启齿,把在场的众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她踌躇了会儿,犹豫不决地看着太后。“太后娘娘,雪更虽是祈国之人,但亦是久闻景绣重诺守诚。今日我若将他说出,您真的能为我做主?”   太后知道她的隐忧,大方地允诺。   “这有何难?只要你说出他是谁,哀家定当为你们完婚!”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皇太后!   景尧想阻拦已经是来不及,只能握紧拳头,祈祷她要说的人不是景昀。   “太后您说的算数吗?”   “难不成哀家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你尽管大声地说出来,一切,哀家替你担着!”   一脸慈母的表情,心里面打得却是狠毒的主意。   雪更状似娇羞地笑了笑,含情脉脉地看向景昀。   景尧心里咯噔一声,脑中的弦绷断。   不行!   ……   “雪更想与昀王爷共结连理,不知……”话还未完,雪更娇羞地低下头,把脸埋了起来。   她是真的喜欢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白是很不好意思,但是她不后悔,至少她做过了。而且做得轰轰烈烈!   她的感情,他可能不接受,但是有这个机会和他在一起,她绝对不会放过。   景尧听完这句话,身子颓在了龙椅上,绝望地看着底下的众人,眼前竟然有些恍惚。   太后可不管这些,只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地实施了一步。朗声笑道:“原来公主是看上我们昀王爷了,还真是有眼光啊!”   宫中的人没有一个是真实的,全都生活在虚伪的表皮下。作为上位者多年的皇太后自然深谙此道,可谓笑里藏刀。   她的儿子从来不算什么,权利和财富才是最可靠的东西。   祈雪更听了更加羞涩,躲在了太后身后,探出一点,对着景昀使了个成功的眼色。   景昀了然,不动声色,没有做出回应,仿佛事不关己。   景尧看着太后和祈雪更在底下一唱一和,不禁怒火中烧,再也忍耐不了,拍案而起。   “够了!住口!”胸膛不住地起伏,一手抄起酒杯仰头豪饮,喝完一把甩开杯子,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冷静了会儿,眼睛眯起,恶狠狠地看着太后:“母后如此鲁莽,若是违了七弟的意思,岂不是让人笑话?!”   太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把目光移向景昀。这么多朝臣,他这个王爷不做出点牺牲,还真是说不过去呢!   景尧也看向景昀,眼带希冀。   景昀哂笑,耸耸肩,示意祈雪更不要担心,斟了一杯酒,施施然起身,缓步走向她。   景尧看不懂他在做什么,大臣们亦是,全部屏息等待着。   太后亦感受到了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忽然有点畏惧。什么时候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孩子,已经长大,长到如此高深莫测的地步。   景昀温和地笑,一路笑着,没人发觉他笑里的苦。越过太后,慢慢走向祈雪更,在她眼前站定。   祈雪更羞得抬不起头。   众人以为他要谢罪拒绝,出乎意料地,景昀撩起衣服下摆,当着景尧和文武百官的面,直直地跪在了祈雪更面前,举起酒,仰着头,笑看着她。   那一刻,他星眉朗目。那一刻,她蛾面低垂。   那一刻,全世界都停止了呼吸。只剩下他们俩。   “我手中这杯美酒,做我们的定情信物,可好?”   轻轻的一句话,给了人最美好的梦,也打碎了人长久的期盼。   定身的魔咒在那一刻被打破,全场为景昀的举动欢呼了起来,昀王爷长期戍守边关,现在又为景绣不顾一己之私,堪称楷模,他的呼声达到了巅峰。   景尧身子一个不稳,晃了晃,撑在了身前的矮桌上。   看着底下一直跪着的景昀,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哀伤,夹杂着无边无际的愤怒。   “这就是你要的?”轻轻的话,似在问他,也似在问自己。   景昀不为所动,身子挺得笔直,固执地举着那杯酒。重重地回答:“是!臣弟愿与公主共结连理,永结同心。”   景尧倒退了一步,好像自己听错了一般,只可惜那是事实。   太后看着渐渐决裂的两人,唇边的笑意越扯越大。   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你确定?”景尧问了一次,声音突然拔高,语气充满了绝望。   “千真万确!”   景尧怒吼一声,一脚踹了矮桌,愤怒地离去;太后也看够了戏,装出乏了的样子,示意众臣打道回府。   今日的选夫宴,竟是在这样一个场景里落了幕,谁也没有料到。   几家欢乐几家愁,该谋划的,该算计的,今日通通摆到了台面上,浑然不知底下斗得有多凶。   这是他的第一场仗,他,似乎赢了。   景昀一个人,只有他依旧跪在宫殿中央,死死地撑着,不让自己动摇,不去看他一眼。   这样,对谁都好。   雪更心疼地接过景昀手中的酒杯,细细地抿一口,揣在怀里,当宝贝似地护着,幸福地笑。   “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   景昀苦笑,颤巍巍地站起身,一颤,被殇止扶住。   “你这是何苦?”看着他在一边痛,自己的心就像被凌迟着,痛彻心扉。   “没事了,回去吧,回去吧……”   殇止扶着景昀走远,祈雪更傻傻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儿弯弯。   他们的定情信物! 第三十四章:绝望的醋意   殇止小心翼翼地陪着景昀回到昀宵殿,看着失魂落魄的他,颓丧地叹了口气。   他总是难为自己。既然喜欢,既然爱,为何总要彼此伤害?   只要他开心,其实他可以放弃的……   “我去给你倒点水。”心疼地看着他干涩的嘴唇,喉间一阵哽咽。   景昀拉住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去歇着吧。”   殇止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他满脸的疲惫,眼神迷茫带着无助,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落寞地走了出去,细心地带上门。   或许他需要的,是想清楚。   半晌,又传来推门的声音,景昀垂下眼睑,略微有些不耐。   “我说过了,都出去,我想静一静!”   身后的人貌似听不懂,反而走近了,手覆上景昀的肩头。   “走开!”   景昀怒起,重重地拍开肩上的手,转过头来时愣住了。   “景尧……”   景尧邪魅地笑,眉眼一挑,把那张脸的魅惑与张力发挥到极致。   “我喜欢昀儿这么叫我~”   景昀闻言反倒傻了。刚刚还怒火冲天,拂袖而去的人,此刻竟然如此平静,或者该说,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景尧靠近景昀,身上浓郁的麝香味弥漫在鼻间。一直微笑着的脸凑近景昀脖子间,细细嗅着,皱了皱眉。   “不好,昀儿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景昀身子一颤,没有说话。   见他没反应,景尧笑得更加开怀,嘴边挂着大大的笑容,眼睛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看起来有些狰狞。   笑着笑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苦涩不堪。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纵使已经成为事实,可是他还是抱着一点期望。如果他是不愿的,无论如何他都会守护他。   “是。”景昀没有给他任何希望 ,也不让自己有机会退缩。   景尧身子震惊地倒退一步,随即苦笑,眼角隐隐可以看见泪珠。   景昀想伸手替他拭去,伸到一半,还是放了下来。   “你真的这么坚决?”难受地仰起头,张大眼睛,不让泪水滑下。“你真的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吗?”甚至连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难道他这么想逃离他?   他的爱,一直留不住他……   喃喃着,突然,景尧身子往前一扑,把景昀压在长毛地毯上,手掐住他纤细的脖颈。   “如果杀了你,你是不是就会留在我身边?”   景昀瞪大了眼,忽然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说不定呢,也许吧……”   手渐渐地握紧,景昀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涨红了脸,却是一点也没有死亡的恐惧,反而有着解脱。   景尧死死瞪着景昀,低吼一声,松手倒在他身上。   他下不了手,真的下不了手……   他宁愿他离他而去,也不愿意他收到一丁点损伤。是不是先爱的人注定受伤?可是即使这样,他都觉得幸福……   “为什么不下手?”景昀显得很镇定,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生死。   景尧听了一阵窝火,撑起身子,恶狠狠地看他。“你就这么想死?”   想,怎么不想……   “好!既然你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景尧发了疯,疯也似地撕裂景昀的衣物,不多时他就已经身无寸缕,如初生的婴儿般躺在景尧身下。   这个姿势让他觉得羞耻。自己身无寸缕,他却是衣着整齐…….   “这是你逼我的!”   景昀突然有点害怕,但是倔强地撑着,丝毫没有泄露一点恐惧。   如果景尧能够看着他的眼睛,或许会发现他的恳求,但是他终究是没看见。两个人每次总是用最直接的对抗,最直接的伤害,折磨着彼此。   他没有脱下衣物,仅仅是解开裤带,没有任何前戏,一挺身,狠狠地贯穿他,伏在他身上律动起来,不顾忌自己的粗鲁是否会伤了他。   景昀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干涩的他完全无法容纳他,痛得想蜷起身子,但是景尧狠狠地压着他,不让他有别的动作,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倾略。   这一刻,景昀真的很想死去,但是现实囚禁了他,让他在这尘世间挣扎。   世人都道,景绣柒子恍如神人,是仙子一般的存在,他们又如何知道,他也是人,是人啊!有血有肉,会痛会哭的人,甚至比他们更加脆弱…….   “唔——”痛得惊叫,但是他不能认输,死死地咬住嘴唇,闭起眼睛,眼泪滑落,滴落在地毯里,没了踪影。   景尧似疯了一般,一点也不留情,不停地索取着他的身子,就在地毯上,甚至连床都没有上去。   这算不算苟合?景昀忽然有些悲哀,眼泪狂流,但是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只是在他猛烈的撞击时,才会发出难耐的惊呼。   第一次,景尧没有为他拭去眼泪。   一夜,他们抵死缠绵。一夜,景昀身子饱受摧残,晕死过去。   这一夜,殇止静静地站在昀宵殿内的梅花树下,悲伤地望着亮着灯火的阁楼。   世界无声,只有男子的粗喘声,和不时传出的惊叫与痛呼。   似乎,一切都静止了……   捂住胸口,似乎透了风,一阵一阵,冰凉刺骨。   *******************************************************************************   第二日醒来时景尧早就已经不在,只留下一室的凌乱证明昨夜的疯狂。   苦笑了下,难受地爬起身,扶着桌子,慢慢地走到桌子边坐下。   刚想坐下,身下缓缓流出一股浊白的液体,顺着大腿慢慢地滑下。   景昀身子一震,忽然感觉自己好肮脏。   世人都说自己高洁,他们哪里知道,自己是世上最污秽的存在……兄弟**,这是怎么样一个罪名。   难受地闭了闭眼,发现竟然日上三竿,殇止竟然没有过来。   景尧吩咐其他人不要进来倒情有可原,现在连殇止都不愿意见到污秽的他了么?   心口一阵痛,许久没有痛过的胸口一阵抽搐,感受到熟悉的不适。   硬撑着站起来,披上一件薄薄的衬衣,不管自己会不会冻着,出了阁楼。   缓步走着,向殇止住的小屋子走去,在梅花林深处。   那是他特意给他留的,是自己的小小天堂。   胸口不住地抽疼,眼泪疯狂地往下流,现在他只想见到殇止,只想看到他……   吃不消,身子靠向一棵梅花树,渐渐地往下滑去。闭上眼睛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解脱。   如果就这么永远地闭上眼睛,似乎真的不错,不错…… 第三十五章   冬日的阳光带着些许寒气,打在景昀略显苍白的脸上,仿佛能看到光晕,连带着人也变得透明起来。   殇止忽然有种感觉,如果景昀就这么离他而去的话,他绝对会疯掉。   为了景昀,他不能再任由他遭受伤害,即使那个人在他心里分外沉重,即使他甘之如饴。   外人可能看不出来,认为景昀恨景尧入骨。可是他知道。   景昀不恨他,一点也不。相反的,靡靡之中,不该有的情意增长,再留下去,怕是一颗心整个都要陷下去了。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嫉妒也罢,他不愿景昀卷入这些是是非非。   太后虎视眈眈,更是危险。   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想着,不自觉叹了口气。   依照现下的情况,没除掉太后,景昀是不会心甘情愿跟自己走的。   仿佛听到了殇止的叹气声,睡得极不安稳的景昀嘤咛一声,意识渐渐回笼,眼神慢慢清明起来,不复混沌。   眨眨眼,努力适应刺眼的光线,好半晌,才缓过来。   “你醒了。”淡淡地陈诉,语气没有一丝起伏,隐隐地能感觉到殇止话语中的怒气。   景昀不明所以,困难地撑起身子,看见床边抱臂看着自己的殇止。   “我……怎么会……”   “你还敢说?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乱走!如果不是我刚好经过,你以为你的小命还在吗?!”   不懂得照顾自己!   余毒未清,还敢到处乱走。晕倒在梅林里,如果不是自己心里觉得不安,出去看看,哪能发现他!冻上一天,再好的人也没了,何况他这个病秧子!   被凶了……   景昀知错,心虚地低下头。“我只是想来找你。”   心好乱,只有找到他才能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所以就毫不犹豫地来了。可是——“你不欢迎我吗?”怯怯地低语,眼里开始弥漫雾气。   殇止逼自己硬起心肠,不理他。否则他是不会接受教训,改过的。   盯着殇止半晌,见他没什么反应,仅仅是抱着双臂,戒慎地看着自己,心里更难过了。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什么时候,殇止也和自己生疏了么……   景昀心下黯淡,默默地从床上坐起来,挪到床边,汲上鞋子。   无辜的眼神瞄瞄殇止,看他没什么动作,景昀更灰暗了。   心里亦涌起一股气,赌气般重重地踏着步走向门口,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殇止这是第一次对自己视若无睹,景昀心里不悦的同时,还有点酸,有点痛,脚下踏的更加用力了。   走到门口,停下身子,等了半天,见身后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铁了心不理自己,鼻子大声地抽了声,孩子气地嘟嘟嘴。   哼!不理就不理!   手搭上门闩,本想用力地拉门,可是下一刻,身体已经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殇止压在床上。   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只能感觉到一阵眩晕,下一刻,已被禁锢在殇止有力的臂膀中。   “我准许你逃了吗?”邪肆的桃花眼戏谑般盯着景昀呆愣的神色,本来板着的面孔此时笑意盈盈。   景昀看傻了眼,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殇止变了。   以前的他是温和的,可是现在的他有时却深沉得让人看不清,上一刻阴沉,下一刻却能笑容如斯;以前的他傻傻地任人欺凌,现在的他却会欺负别人;以前的他单纯,像一张白纸。可是现在的他却如同一汪深潭,漆黑的潭水看不清潭底,甚至平日无害的脸上都出现了邪肆的神情。   原来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很多人都变了。殇止变了,景尧变了,语沪变了,甚至连自己都变了。   有时候连自己在想什么也搞不清,留在皇城已不知道只是单纯地为了报仇,还是为了他……   “在想什么?”殇止不喜欢他的出神,拍拍他的脸,唤回他的意识。   牵强地扯起一抹笑,景昀避重就轻:“在想我们好像都变了。”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时间了。   时间把他们刻画得面目全非,自己却保留下了原有的颜色,不可谓不公平。   “哦?哪里变了?我怎么没发觉?”   景昀沉默了下来,竟不知如何回答。   说他变得疏远了,还是说自己变得优柔寡断了。还是,他的心遗漏在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   “看着我!在我面前,你不准想着别人!”殇止霸道地扮过景昀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只能看着自己。   景昀瞳孔猛地收缩,有种被看穿的狼狈。   “我没想着谁。”   “没有?!你敢说你没有?!你是不是还在想着景尧那个杀人犯!你说啊~!”   殇止歇斯底里起来,看见景昀感伤的神色,直觉就想到了景尧。只有他能让他露出这种神色。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这是不争的事实。   本来隔着血海深仇,可是他却爱上了本该除去的仇人!这怎能不叫人愤怒!   所以他嫉妒,他想发疯,想发泄。不准!不准!他不准!   他的景昀只能想着他!而不是那个杀母仇人!   “不准你这么说他!他没有!”景昀反驳。   这是这让殇止更加愤怒。   “你承认了!你在想着那个杀人犯!”此刻,在殇止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脑中不断地回想着景昀维护景尧的话,简直要把他逼疯。   大吼一声,发泄般拳头猛地砸在床沿上,砸出深深地一个坑。但是动作还是下意识地避开景昀,不让自己伤到他。   “殇止,我没有,我……”   景昀想解释,但是此刻解释显得那么多余,欲盖弥彰。   “你就这么喜欢他?就算他那么对你,把你当一个禁脔,你还是这么心甘情愿地呆在他身边吗?!”殇止撑起身子,不理会流血的手,冷漠地走到桌子边。“你就这么下贱?!”   景昀脸色瞬间苍白如雪,僵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知道了……   “我……”他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自己洁身自好,还是说自己不爱景尧?都是谎话!他不知道怎么反驳……   最后,只能硬生生憋出一句:“你也看不起我吗?”   心好受伤,像是被挖了一块,空荡荡的。   殇止嫌弃他了……   殇止怒火不断高涨,说话亦口不择言起来。“你走吧。”   景昀闻言瑟缩了下,不敢置信殇止竟然会赶他。   小心翼翼地接近殇止,心里越来越恐慌。“你手流血了,我帮你处理一下……”伸手想捉住他的手,寻求安全感,让自己知道殇止并没有要抛弃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动作太大,以至于景昀一下子没站稳栽到一边,头磕在床沿上,瞬间就碰出了伤口。   稳住晕眩的头,凄凄地看着神情依旧冷淡的殇止。“我只想帮你处理伤口……”只是不想失去你……   景昀的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的伤口虽然没留什么血,但是一大片擦伤在白皙皮肤的对比下,显得触目惊心。   殇止指甲嵌进手心,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冲上去为他处理擦伤。   纵使心里心疼得要喘不过气,可是脸上依旧不动声色,面色如常。   “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你走,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走啊!”语气渐渐急促,最后已脱离自己的控制,大吼起来。   景昀难以置信地倒退几步,仿佛不相信赶他走的话会从殇止口中说出来。   “你……是认真的?”   殇止没有回头,只是迅速地别过了脸。   这已经是最明显的答案了。景昀自嘲般笑笑,落寞地从地上爬起来,留恋般深深看了殇止一眼,步履蹒跚地走出房门。   吱呀的开门声传来,景昀动作顿了顿,仿佛还有着最后的留恋,可是没有动作,身后的人无动于衷。   黯淡地垂眼,踉跄着离开。   **************************************************************************   景昀走出去的声音,殇止竖起耳朵听着,连最细微的也不发过。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刹,他转过身,想冲上去把他留下来,可是心里还是怨恨着,不想这么妥协。   可是看他一步步走远,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最终至看不见……心似乎停止了跳动。   他放不下!该死的放不下!说的那么好听,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心!他想要他,无论怎样,纵使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他还是该死的想要留在他身边!   他不能没有他,景昀……   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他就后悔了,可是无谓的自尊让他裹足不前。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傻瓜!放任最爱的人离去,这是最愚蠢的行为!   殇止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瞬间浸湿了整个脸颊。   “景昀——!”大吼一声,殇止脚下飞快,发疯一般追了出去。   遍寻不着,心里的恐慌无极限地扩大,终至吞噬自己。   “景昀!景昀!”他只能无助地喊着他,眼里的泪水弥漫眼眶,让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烦躁地擦掉泪水,目光着急地在梅花林中逡巡,寻找着景昀的身影。   可是……找不到……   景昀就好像消失了一般,在他眼前不见。   心中的伤痛愈盛,心口绞痛起来。找不到景昀的恐慌与悲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殇止渐渐绝望,身子无望地靠着一棵梅树缓缓下滑,坐到地上。   景昀,他的景昀……走丢了。   是他自己弄丢的……   把头埋进膝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第三十六章   景昀冲出殇止的小屋,伤心之下,泪眼迷蒙,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就横冲直撞慌不择路。   他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舔伤口,以至于不知不觉中进了个陌生的宫殿。   跑了一大段路,头上的伤口疼痛加剧,眼睛模糊起来。景昀努力地甩头想清醒一点,只可惜这种方法只能维持一会儿的功效。   头开始眩晕,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晕倒之前,似乎听到女子的惊呼,但是,他已经没有余力理会……   再次醒来,景昀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床上的馨香告诉他,应该是某个女子的闺房。   心下焦灼,抚着朔痛的额角,撑着起身。   这时,门口传来惊讶地呼声,女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景昀身前。   “哎呀,你伤还没好,先躺着啦!”   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的药盅,小心地把景昀重新按回床上。   景昀躺好,细看之下认出了女子的身份。“公主?”   祈雪更假装不悦地嘟起嘴,手下的动作却不停,替景昀盖好被子。“不是说叫我雪更吗?这样叫太生疏了啦!”   她很大大咧咧,没有女子该有的扭捏,落落大方。   景昀嘴角不自觉扬起,晦暗的心稍微亮堂了点。   “雪更。”顺着她的意,细细咀嚼她的名字。   雪更开心不已,眼睛笑成了月牙。“嗯嗯。”   原来自己的名字在他念来又是另一种滋味,惑人,悸动。仿佛就是世上最好听的名字一般。   端过刚刚放在一旁的药盅,递到景昀面前。   “你的药。太医说你受了风寒,要好好休养。”雪更没有做出什么喂景昀吃药之类的事,毕竟女子矜持,再怎么喜欢也不会如饿狼一样扑上去。   景昀接过,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   “你怎么会晕倒在我的寝宫?”雪更手托着腮帮子,专注地看着景昀喝药,想到了疑惑的地方,大胆直问。   景昀手一颤,药险些洒出来。   “经过而已。”嘴角的笑意有些牵强,颤抖的手泄露了些许秘密。雪更细心地发现了,但是见他明显不愿意多说,也就体贴地没接着问。   “原来是这样啊。以后要小心哦,要是晕在别的地方,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呢!”   景昀受教地点头,眼神黯淡了下去。   是啊,以后晕了也没人管了。一直守在身边的人离他而去,不要他了。   想着,眼眶不禁又红了起来,吓得立马闭起眼,咽下喉间的哽咽。   雪更自然发现了,不动声色,装作没看到。   “谢谢你。”景昀客气的道谢,为她的收留,也为她的温暖的笑,给他冰冷的心一丝温暖。   雪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咧嘴:“谢什么,我又没做什么。”   景昀笑笑,没有反驳,弯起的嘴角带着深深的感谢。   雪更被看得很不自在,芙面渐渐染上一层胭脂之色,羞涩之余,借口有事落荒而逃。   景昀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漫起一层迷雾。   何时,他也能像她一样活得那么轻松自在……   因为雪更的盛情挽留,景昀只得留下来与她一起用晚膳。   席间,雪更热情地为他夹菜,景昀一一接下,言笑晏晏,倒也宾主尽欢。   景尧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温馨的画面。本来是来劝祈雪更自己主动放弃的,没想到走到这里,竟然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祈雪更殷勤地为景昀夹菜,而景昀则是含笑全数接下,吃得干干净净。   本来以为昨日的疯狂够他在昀宵殿呆上一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急着来见他的“未来夫人”了!   再怎么着急也没用,还要看他答不答应!   胸腔间怒火又起,大跨几步,把景昀从座位上猛地拽了起来。   雪更惊吓地大叫,冲上去把景尧推开,娇小的身子下意识地把景昀护在身后。   他的样子好凶,她不能让景昀受到伤害。   景尧没料到雪更的动作,被猛地推开,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你这是干什么?反了不成?!信不信朕砍了你!”大声咆哮,似暴怒的狮子。事实上狮子却是饮了一大桶醋,正愁没处发泄。   雪更压根不怕他:“你砍啊!看你怎么向我们祈国交代,哼!”她是有恃无恐。   景尧脸色更沉了几分。“你当真以为朕不敢?!”   景昀见雪更下意识地保护他,心下感触,不禁为她的率真而感动。不忍她为了自己遭受苛责,安抚地拍拍她,示意她不用担心。   把她推到一边,勇敢地面对景尧。   现在自己没什么好怕的,顶多就是失去更多东西而已。连殇止这个唯一的亲人都失去了,还怕什么。   “不要为难雪更。”景昀出声求情。   景尧眯起眼,低沉的声音充满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这是为她求情?”   景昀表情认真,不卑不亢:“是。”   “你确定?”景尧再问了遍。   “你不能伤害她。”她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没必要卷进他们的风暴里。   景尧忽的轻蔑一笑,右掌迅速集起一股气,劈掌就想拍向雪更。   景昀脚下更快,拦身挡在她面前,替她硬生生接下这一掌。   因为景尧本身并没想置雪更于死地,只是想教训她的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只用了一层力。   景昀身子一晃,堪堪靠在雪更身上撑住自己。本已千疮百孔的身子遭受重创,喉间一甜,险些喷涌出来,堪堪咽下到嘴边的血。   不可避免的,血丝顺着嘴角挂下,显得触目惊心,白皙的脸颊更加苍白了。   景尧眉头一皱,直觉不喜欢两人亲密的姿势,大力拉过景昀,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对他的倔强感到揪心。   “为什么这么傻!她哪里值得你这么护着她?!”到街上随便拉个女的都比她长得好看。   景昀说不出话,一个劲地摇头。   雪更看得心疼。   “呜呜呜,景昀,你干嘛要帮我挡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受不住的!”白日里病的晕过去,这下又替自己挨掌,病肯定更难好了。   景昀挣开景尧,走到雪更身边,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不要哭了,我不是没事吗?”   “可是你都流血了……”嘴角的血丝鲜红,看得雪更哭得更凶了。   景尧心下焦躁,难耐地出声警告:“昀儿,回三哥这里来!”   这次,景昀没有听话,反而是转过身,把雪更护在身后,直勾勾地看着他。   “昀儿?”景尧已有些不耐烦。   “我不是你的禁脔。”景昀看着他半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雪更惊讶地嘴巴大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说什么?”昀儿怎么忽然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说,我不是你的禁脔。”景昀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就算我爱你,但我绝对不允许自己这么没有自尊。我没贱到那个地步,任人宰割还毫不还手。”   提起那个字眼,心里又是一阵抽痛。殇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也多亏了他,才让自己醒悟。   这段时间以来,他连进宫的目的都忘了。就只是每日陷在他的情感漩涡里,找不到出口。想起每次的缠绵,自己的委曲求全。自从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他就不自觉地成为弱势的那一方,任他予取予求,丝毫没想到反抗。   小小的叛逆有时候也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他觉得自己变了。口口声声说着血海深仇,每次的倔强到最后往往以自己沉浸在他给予的不真实的爱里,迷失自己。那样的自己是矛盾的,甚至连自己都看不清。可是就是他的懦弱,让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走远。原来,自己还是懦弱的,只是多年的伪装,让自己都忘了那只是一层薄薄的皮,不堪一击。   他,是个胆小鬼……   不,他不要做那样的自己。他是骆景昀,是殷殇止一辈子的亲人,他不能这么没自尊。   或许殇止骂的对,他是犯贱,他连最基本的自尊都失去了,那算什么爱。   他要做回原来的自己!   景尧听后,讪笑,不大理解他的反应,只是隐隐觉得有些恐慌。“你胡说些什么?你不是我的禁脔,你是三哥最爱的昀儿啊!”   他大方示爱,但没换来景昀的回应。   景昀嗤笑,摇了摇头。“我还依然爱你,但是我不要再爱得那么没自尊。我有自己要做的事,为了你,已经耽搁太多了。”   “你有什么事,三哥可以帮你做啊,只要你讲。”景尧不安更甚,直觉想讨好他。   “这件事,我只能自己动手。”景昀飘忽一笑,不再理景尧,对着雪更真诚地开口:“就算是这样的我,你还愿意吗?”   他问的是她是还是愿意接近他,帮他。   毕竟这种事世俗难以接受,她如果看不起自己,他也不会有怨言。他依旧会将她平安送离景绣,让她回到祈国。   顶多是换个方案,没什么差别,结果都是一样的。   意外的,雪更没有鄙夷,反而握住景昀的手,给他勇气。   原来他眼里的伤痛和忧伤是因为另一个人。可是她不在意,她要的,就只是他,真实的他。她想他快乐。   “我懂了。但是,我还是愿意!”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无乱他要自己做什么,她都会办到。   景昀舒心一笑,两人默契尽在不言中。   两个人的对话在自己看来没什么,在他人听来,却是处处玄机,透出一股子暧昧。   景尧在一旁看得光火,不悦道:“你就这么想娶她?!”   景昀眉头一挑,没有反驳。   他们是要成亲,只不过不拜堂,没差。   “好,好,好——”景尧气极,愤怒地一把扯过桌布,桌子上的罐罐碗碗全数碎在了地上,一地狼籍。   “既然你这么坚定,朕就给你们一个盛大的成亲大典!”   说罢,拂袖而去。眼睛似填了火。   景昀看着他的背影苦笑。   雪更踮起脚尖拍拍他以示安慰,心底却不禁期待起成亲的时候,他和她。   就算是一个梦,但是也总算实现过,不是吗?即使他爱的不是自己,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在他困难的时候,愿意相信她。   她,真的很满足。 第三十七章   从祈雪更宫中回来后,景尧一怒之下,下旨建造昀王府,以作大婚之用。下完旨后又后悔不已,奈何圣旨不是儿戏,不能说改就改,再如何,他不能失信于天下人。   倒是太后乐得很,拊掌直呼合乎心意,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与景尧说开了,景昀的心似乎放下了,因此当雪更提出出宫走走的时候,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景尧获悉,醋意难平,两相权衡之下,臭着一张脸,跟在两人身后当起了小跟班。   侍卫们见他们的皇上脸色铁青地瞪着正在说笑的王爷和公主,很自觉地屏气凝神,自我催眠做人肉背景。   一路上,气氛冷凝,只听见景昀和雪更的说笑声,这使得景尧的脸色更差了,双眼盯着雪更差点烧出两个洞!   雪更扯了扯景昀的袖子,有点受不了景尧过于明显的怒意,嘴角抽搐:“诶,景昀,那个……”   “怎么了?”景昀转头看着她,很是专注,把身后的冷冻射线当空气,直接无视。   接收到景昀柔和的注视,雪更感觉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加炙热了,似要把她烫伤。   虽然很享受景昀的关注,可是背后有个人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想着把自己剥了扔到油锅里,这种感觉,真的很煎熬!   你想如果你身后站着个冷面鬼刹,拿着把刀要砍你,你还有心情谈情说爱?!开玩笑!!!   景昀状似无意的瞟了眼景尧,景尧立马换上讨好的表情,眯眼对着景昀笑,只差摇尾乞怜。景昀置之不理,性格地移回视线,淡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帕,细心地替雪更擦汗。   景尧原本笑着的脸立马垮了下来,阴沉地吓人。   “怎么了?很热吗?都流汗了。”景昀仿若没察觉到景尧过于火热的视线,柔美的笑靥只为雪更展开。   看着景昀柔柔的笑意,似带着某种深意的眉眼,第一次发现脱下沉重的外衣,原来景昀也是这么调皮的,尤其喜欢兴风作浪。   不着痕迹地靠近景昀,嘶了嘶声:“喂!你想玩也得找个别的人当炮灰啊!我玩不起诶!”   天啊,她快被景尧盯死了。别说游玩了,她怕再这样下去,她一刻也呆不住,直接落跑!   景昀装作没有听到,歪头看着她,露出孩子一般调皮的笑意,故意大声说道:“雪更,我们去那边走走吧,貌似有挺多人的呢!”   哗——!一桶冰水淋下来,雪更整个人哆嗦了下。   如果刚刚景尧的视线是火山的话,现在就是冰山,寒气逼人。   雪更自觉离景昀一米远,反倒是景昀主动靠近她,硬是拉起雪更的手,兴致勃勃的朝人群走去。   景尧咬碎了银牙,碍于景昀现在正在气头上,决计不会理他,只能忍着气,灰溜溜地跟在两人身后。   越走近,人群的喧哗声愈大,似乎在讨论些什么,个个脸上都是戒慎的表情。   景昀好奇地探近。   “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语气温和有礼。   围观的群众见他衣着光鲜,进退有据,自发地给他让开一条道,让他看清围着的场景。   场地中央躺着一个年过中年的乞丐,因长年饥饿,吃了上顿顾不上下顿,脸色蜡黄,显得极其难看。此时的他正奄奄一息地躺在路中央,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冬天的寒气渗入皮肤,身体变得僵硬起来,面色渐渐带上青紫。   景昀没有多想,直觉上前握住乞丐的手,想让他暖起来。   “你还好吧?”   乞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深深地,似感激,似绝望,无力的闭上眼。   景昀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似乎这个场景在哪里见过,极其熟悉。   “喂!你醒醒啊!不要睡!”   景昀摇晃着他,想晃醒他,但是他没有一丝反应。   周遭的人见这个情景,不禁啧啧出身:“少年郎哦,你还是不要管了,省得沾了晦气哦!”   景昀咬了咬牙,对于人间的冷暖,第一次有了深刻的体认。   “雪更,快叫几个人过来帮忙。”   雪更点点头,朝景尧嘟了嘟嘴,景尧无力地耸耸肩,给身后的侍卫一个眼色。   丫的,他堂堂景绣皇帝倒成佣人了……   侍卫迅速接过景昀的手,把老乞丐抬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倏地窜过一只黑猫,一晃眼,不见了踪影。   人群一下子轰的炸了开来,人们纷纷退避三舍,似看见了魔物。   景昀不知所以。   连雪更和景尧也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人群一下子四散而去,不见踪影。   热闹的大街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只剩下一个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艰难地行走着。   老人感受到了他们的疑惑,停下步子,困难的转过身子,年迈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   “少年郎,黑猫预命啊,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黑猫预命?预的什么?”   “凡是黑猫经过的地方,必有人命陨落。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看少年你印堂发黑,近期内必有大灾。为保平安,还是小心为上吧。”   老人仿若预言般,语重心长地对景昀交代,矍铄的目光似能看透一切。   短短的几句话像大石重重地锤在景尧身上,心中漫起一股不安,未经思量,快步上前把景昀揽进怀里。   “你胡说些什么?!不过是些骗钱的玩意儿,也敢在我面前猖狂?!信不信朕……我砍了你!”   老人一点也没有被吓到,苍老的声音依旧如常,眼神中多了丝怜悯。   “无论信不信。少年郎,该放弃的时候放弃。一味的抓着,只会让两人都痛苦。该看开的,还是要看开啊。”   拐杖重重地敲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的声音,老人对景尧失望的摇首。   “太过执着不是好事,这是老人家对你的忠告,你好自为之吧。”   老人转回身,拄着拐杖一步步离开,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景昀咀嚼着老人的话,久久回不了神。 第三十八章   因为老人一席话,一行人早没了游玩的兴致,草草结束了行程,回到宫中。   景尧虽是不信老人的话,但还是有着一定的顾忌,怕景昀因此而想歪。但是景昀摆明了不想理会任何人,连雪更也被送回了自己的寝宫。没有办法,他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昀宵殿,回御书房处理国事。   景昀走回内室,犹如幽魂一般,无力地把自己甩在床榻上。   眼睛酸疼,甚至于滚出了泪珠,景昀这才发觉自己因为太过沉溺于自己的思绪,连眼睛都忘了眨。   颓然叹口气,抬手挡住刺入眼帘的光线,让自己的世界笼罩在阴暗里。   衣袖随着手的动作,滑落,白皙光滑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移开放在眼上的手臂,迷蒙地端详着,似乎还能看见刚刚那个老乞丐骨瘦如柴的手臂,还能闻见他身上绝望的气息,还能听见老人仿佛命运般的话语……   眼神逐渐氤氲,直到室内传来不同寻常的声响,才猛地弹坐而起,惊魂未定地看着对方。   他以为是景尧受不了他冷漠的态度,找来了,没想到不是。是他……   他不是已经不要他了吗?现在又来做什么……   殇止仅仅是看着景昀不说话,迷离的目光看不出来意。   “你……来干什么?”景昀不想开口,可是还是忍不住,心底还是存着些许期盼。   殇止仿佛没有听到,顾自喃喃起来:“我以为你离开我了……你不见了,找不到了,消失了……”喃喃的话语很轻,可是景昀因为用心,听得明明白白。   “我找不到你……”说到后来,殇止强忍着的泪水瞬间滑落,使得右脸那道狰狞的伤疤更显可怖,却掩不了悲伤的气息。   仅仅是一日未见,殇止好似憔悴了不少,面无血色。   他本是俊秀的脸庞已然不在。那道伤疤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洗礼而褪却,反而愈加沉淀。他已经算不上好看,可是那双含着泪,蕴着情的眼眸,恍惚间放大了,那道伤疤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哭着,眼泪肆流,可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仅是情动时,发出几声呜咽。   景昀看得心疼,认命般上前搂住他。   “我没有离开,我一直都在……”就算他不要他,自己还是不能舍下他啊。   “你明明消失了。我在桃花林里找了一天,可是你不在……”殇止此时像个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丢失的宝物,便紧紧抓住,一刻也不肯松开。   景昀被搂得透不过气,可是心底的疼痛更甚,任由他搂着不吭声。   “傻瓜。我当然是到别的地方去了,哪可能一直呆在桃花林呢?你不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吗?要是冻去了,谁照顾我?”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我会照顾你的!”殇止想也不想就回到,泪眼迷蒙的他显得特别孩子气,两个人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殇止总是无忧无虑,给予景昀安慰和欢乐。景昀总是无止境的包容。   自从殇止回来后,两个人的角色似对调了,现下换回来,竟有着说不出的怀念。   景昀听了他的回答,心放了下来,嘴角牵起一抹真心的笑靥。“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谁说的?!我才没有!”   耍赖这招都出来了,看来昨日这么一折腾,倒把以往的殇止还给了他,真该庆幸。   “好好好,你没有。”景昀失笑。“现在可以把眼泪擦干净了吧?”   殇止后知后觉,瞟到景昀脸上无奈而宠溺的笑,刷的红了脸,背过身去,用自己的袖子使命擦脸上的泪水。   “谁说我流泪了?!人家只是太热了,流汗而已!真的!”仿佛怕他不信,殇止还特地加了重音。   大冬天的嫌热?   景昀不敢苟同。“我知道,天气太热了,这雪下的太久了,真是热啊。”   “你!”殇止跺脚,恨恨地看他。他这是红果果的吐槽啊!   正想扑上去好好教训下不乖的景昀,窗外忽然响起翅膀扑腾的声音。   两人俱是一愣,殇止反应快些,急忙打开窗户。   风雪随着鸽子飘了进来,殇止打了个喷嚏,小心翼翼地将鸽子抱进来,再关上窗子。   等捂热了,他才把鸽子从怀中掏出来,交给景昀。   景昀知晓他不想让自己受凉,但没想到会细心到这种地步。   接过鸽子,从鸽筒中挑出信件,展开来。   殇止翘首,想知道信件的内容,但看到景昀的脸色慢慢地灰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景昀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愣愣地抬头,脸上已经满是湿意。   “呀!景昀,怎么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景昀如此绝望的样子,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了他,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殇止急了,握住景昀的双肩,猛力摇晃。“你快说话呀!”   急死人了。   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纸条,匆匆浏览一遍,仿佛没有看懂,从头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看下来,眸光亦是慢慢沉了下去。   “这不是真的……”   景昀本没有表情的脸一皱,流泪的双眸微闪。   “炎不会骗我。”   也就是说,这个消息是真的……   “不!不可能的!”殇止不肯相信,死命地摇头。   师傅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从小就把他当生父般敬仰,更别提后来那两年,他对自己全心全意的栽培,待他如亲生一般。   两年前,自己带着重伤回到山上,师傅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替自己疗伤。   后来,他决心变强,师傅亦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教他武功,谋略。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离开之前,师傅对他说的那句话。“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就要不顾一切地守护住,不能让任何人抢走。”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师傅原来是一直知道的。也让他有了更大的勇气去追求他所要的。   他感谢师傅的开明,师傅的体谅。只因为,师父他,是景昀的外公……   能得到师傅的首肯,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叫他相信那个亦师亦父的人已经驾鹤西去,怎么可能?!   他还没有报答他,他却已经不在了。这叫他情何以堪!   “不可能的,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就……”殇止瞪大眼辩驳,最后却又说不出那个残酷的字眼,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应该是为了我的药吧。”为了解他“冥幽”的毒,外公才会铤而走险吧……   冥幽无人能解,为了他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外孙,外公才会豁出去,拼了命练功,只求为他续命。   这样的爱,他怎能承受?!   他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当失去娘的时候,外公痛不欲生,誓要斩了皇太后为娘亲报仇。这么多年,他一直为了这个目标活着,就连当初创建慕名楼也只是为了保护娘亲。   可是到头来,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为了他,都是为了他啊。   “殇止,你回去吧,慕名楼需要你……”   “可是你呢?!慕名楼是师傅为你而建立的,理当由你回去主持大局!”殇止急道,哀戚的面容带着无法言语的沉痛。   师傅,真的走了吗?他怎么舍得……   “外公指明要把慕名楼交给你,就是信任你。你去吧,这里的事完了,我也会回去。”   “还有什么事?!你难道不打算回去见师傅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吗?!”   “我……还有事要做。”   “事?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   是啊,还有什么比见外公最后一面更重要。可是杀了皇太后是外公一直以来的心愿,他必须替他完成!不然,他没脸见他。   外公为了他和娘付出了一生的心血,他岂能如此不知廉耻?!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还是说……你放不下他?!”殇止问题尖锐,直指核心。   这次,景昀没有辩驳,仅仅是淡然一笑。“外公不希望 看到的,就绝对不会发生,你放心吧。”   外公他恨景尧,恨他投错了胎……成了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的儿子。   殇止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叹一声,攀上窗沿就想离去。   景昀叫住他,低低的话语在夜空中飘散:“外公,就交给你了……”   殇止愣了下,沉重地点了点头,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十九章:成亲   殇止离开后,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景昀没事就喜欢坐在窗边一动不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   “殿下,您明日大婚,是否还需要准备些什么?”药公公从外间进来,看着出神的景昀,问出口的话虽如常,却难掩心痛。   看着两人一路走来,本以为能尽释前嫌,没想到却愈加对峙,真不知道当初那么做是对是错。没有希望 ,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绝望。私心地希望 两个人都能得到幸福,可是终究事与愿违。   “不用了。”景昀看着窗外,依旧面无表情。“你没事就下去吧。”   药公公觉得此刻的景昀就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像,竟似无情无心。   无奈地叹口气,敛袖退下。   ———————————————————————————————————————   门外景尧早早等候,药公公朝他摇了摇头,他便如泄了气的气球,顿时萎靡下去。   “他真的什么也没说?!”昀儿怎能如此冷静?!难道他真的对自己没有感情了?不!不可能的!   “回皇上……是的……”   景尧咬了咬下唇,想发火,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恨恨地甩开广袖,握紧了拳头。   “他没有一点想反悔的意思?!”   要是真有就好了……   药公公是左右为难,皇上现在就跟被激怒的狮子一般,一不留神就会被噬伤。   微乎其微地点下头,连忙推开几步。   果然,景尧一怒之下,手拂向一旁的栅栏,掀走一大块。   真庆幸自己躲得快,要不然这命可就得交待了。药公公后怕地抹一把虚汗。   “罢了!他既然一意孤行,朕就成全了他!”   说罢,拂袖而去。   景昀看着窗外,看着景尧怒气冲冲离去的身影,忽然感到一阵快意。   这就是所谓报复的快感吗?真是痛快,貌似会上瘾呢!   嘴角愉悦地笑着,心却似针扎般。   雪停了,外面的一切都被大雪覆盖,伸出手去,竟也似融了进去,分不清明。   如果能化作雪,融入大地,也不错,润了殿前那一片桃花林。   嘴角扬起,明眸睐着远处,思绪悠扬。   外公,快了,就快了……   ———————————————————————————————————————   今日的帝京在喧嚣中惊醒,东方早早地铺开一层艳丽的红,血色无边无际地蔓延。   城中处处张灯结彩,红绸满挂,就为了庆祝当今景绣尧皇唯一的兄弟,昀王大喜。   红色在大街小巷延伸,可见对这个王爷的重视,城中人人欢欣雀跃,更有甚者为了在昀王迎亲时一睹俊容,早早地等在迎亲路旁,只为占个好位置。   今日大抵是那个传说中的景绣柒子第一次暴露在民众面前。以前的他有太多的传说,而今日都将成为现实。   他将带着新娘子绕帝京一圈,再回到新建的王府,这无疑为好奇的人们提供了大好的机会一窥传奇。   相对于城内的热闹,宫内显得有些冷清。   景昀一夜未睡,始终保持着静坐的姿势,身子蜷起,双手抱住膝盖,连宫人们来了也没有反应,好像石化了一般。   宫女看着这一幕,有点为难,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时辰到了,该准备了。”   景昀闻言缓缓站起来,闭了闭眼,依旧是淡漠的表情。“为我更衣吧。”   宫女听后如蒙大赦,忙不迭拿过另一位宫女手中的大红衣裳,披在景昀身上,为他着上繁琐的宫装。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轻缓的呼吸声和衣料的磨唦声,静寂地有些诡异。   宫女最后替景昀立好衣领,退后一步,恭敬地弯身:“请王爷移步广宣殿,皇上与太后已在殿内等候。”   景昀会意,扬了扬手,默然点头。   宫女们鱼贯而出,景昀最后看了眼昀霄殿内的一切,敛下眉间异样,大步迈了出去。   还未到广宣殿,就听到了太后刺耳的笑声,捏尖了嗓子,听来毛骨悚然。   景昀扯开一抹深沉的笑意,眼角奇异地弯了起来,为即将到来的灾难高兴。好久没这么开心了,今日,是打倒你的第一步。   无声地迈入,但鲜红的大红色想不引起人的注意都难。   太后奸笑着,难得的好心情:“哟,王爷今儿个这身可真是穿出身段了,整个人跟镀了金子似地,还会发光了呢!”   她顾自笑了开来,尖锐的笑声在殿内回荡,但没人理睬。   殿内的其他人脸色都有点难看,原因自然是座上的帝王,脸色阴沉,铁青得吓人。   那一片红在他的眼里晕开,刺目,钻心地疼,却只能维持着帝王的威仪,为他主婚。天知道他多想砸了广宣殿,然后把这些人都赶出去!   他的昀儿只能是他的!   那一片红是那么亮丽,把昀儿衬得如仙子一般,可是这身喜服却不是为他而穿。该死的!他嫉妒!嫉妒的快要发疯了!   “太后过奖了,景昀只是庸人,当不起太后的夸。”眉眼恭顺,仿佛非常敬重座上的女人,但是从他僵硬的身体可以看出有多勉强。   太后自然知道他的不甘愿,但这表明了自己的胜利,不是吗?想到这心情更好了些,也不在意了。直催公主出来,好成亲。   公主姗姗来迟,容颜掩在红巾下,看不分明。   景昀对着她温和一笑,微微颔首。   雪更娇羞的低下头,虽然他看不见她脸上涌起的红潮。   牵起雪更的小手,景昀安抚般朝她笑,拉着她跪了下去。   “承蒙皇兄厚爱,为臣弟主婚,臣弟感激不尽。”额头贴着地面,执拗地跪着,不肯起身。他在等,等他的同意。   景尧看着殿下那道跪着的倔强的身影,手不受控制的紧紧握住椅靠。   公主今日妆点地亮丽典雅,一身新嫁娘的红裳刺疼了双目。梦中幻想过多少次这样的情节,本来含羞带怯在他怀中的昀儿,此刻讽刺地站在他面前,手中牵着另一个女人。   他知道他不肯起来是在等,与他对抗,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让他妥协。他能如何……?   众臣不安,看着昀王爷僵直的背影,心里发憷。   许久,景尧才开口。   “皇弟何须如此,这本是兄长该做的。”他的心,在咯血……   看出了景尧掩在心中的痛楚,景昀感到痛快的同时又有着心痛。   太后觑着两人的神色,心中了然,恶意地添油加醋。“王爷娶着美娇娘,合着皇儿也该办办喜事了~可不能让人笑了去呢~。”   掩嘴轻笑,言笑间尽是恶意。   景尧这次没有反驳,沉默在殿堂间蔓延。   太后也知道凡事有个度,自己生的孩子,再怎么厌恶,但是最基本的喜怒哀乐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看他紧握的双拳,抽紧的面颊,想是心中愤懑快溢出来了。   不想自己的计划被破坏,只有扯开唇角,假意地道:“吉时快到了,为表心意,哀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正巧想起来库里还有一坛陈年花雕,借着喜气,王爷可得赏哀家这个脸面啊。”   说着,拍了拍手,她身边的大宫女立即端出一坛子美酒,一一盛好,端给雪更和景昀。   花雕是爹娘为女儿准备的,如今成婚的二人高堂皆不在,有了这酒,倒也欢喜。   景昀端着酒杯,嘴边的笑容愈加深刻。   伸手挡下雪更举杯欲饮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目光直视着太后,将杯中的陈年美酒一饮而尽。   “多谢太后恩典。”   他嘴角的笑容太诡异,让太后心里惴惴然。   景昀盯着她,美目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再看了眼景尧,毫不意外地感到胸口一阵疼痛。   “呕——”整个人虚软下来,抱腹就是一阵干呕,大口大口的血溢了出来,染红了地面。   仿佛慢动作一般,雪更手中的酒杯坠落在地,惊慌失措地扑到他身上。“景昀!你怎么了!”   她失声大叫,当看到他不断呕出血时,震惊地捂住嘴。   “怎……怎么……会?”   景尧惊愕,身子在一瞬间弹起,飞身下了皇座,一把将景昀搂进怀中,不顾大臣们惊讶探究的眼神。   “该死的!快叫太医!”   底下乱成一片,太后心中惊惧,直觉自己被卷进了一个大阴谋,但却想不透。   眼神杀向一旁的大宫女,惊愕地发现那个无时无刻不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身影悄无声息早已遁去!   她背了黑锅!   “皇儿,不要惊慌,太医马上就到了。”此刻,她也只能强装镇定。   景尧不领情,大手把太后挥开。   “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昀儿!你这个毒妇!快把解药交出来!”景尧骇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看着太后的目光似淬了毒,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好心!没想到竟然在昀儿酒中下毒!   太后想辩驳,但是空口无凭,只能把恨往肚子里吞。   “哀家行的端,做得正,皇上要是不信,你大可派人去查!”   “你妄想拖延时间!来人啊,将太后囚禁在广宣殿,没有朕的命令,不准离开一步,违者杀无赦!”说完,景尧抱起景昀,大步离开广宣殿。   雪更早已愣在一旁,不知所措,也没人在意她,纷纷走避。 第四十章:边城告急   景昀中毒后,一直不断地呕血,看得景尧心惊胆战。太医们站在龙榻边束手无策,不时搓着手,深怕帝王一个恼怒就将他们全砍了。   “该死的,你们这群废物!朕平日里养着你们干什么吃的!关键时刻什么用也派不上!”太医们“刷刷刷”跪了一地,颤巍巍地低着头,不敢辩解。每次他们碰上疑难杂症总是出在这个无时无刻引起帝王怒火的昀王爷身上,他们才要叫运背好不好……   “太后那里招了吗?解药可有拿到?”药公公心痛地摇摇头,表示没有斩获。“太后一直声称自己不知道毒药一事,奴才没有办法……”   一国太后,打不得,骂不得,理智的交涉根本是无用功,她恨不得殿下死!这正如了她的愿!哎,为什么七殿下总是多灾多难啊……景尧沉下脸,风雨欲来。正当太医们已经开始准备遗书腹稿的时候,小太监的急声通报救了他们一命。“皇上,殿外临雪公主求见,说有要事。”   “什么事?!”该死的没有重要的事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烦他。   “公主说她有办法解王爷的毒。”景尧眉头一皱,直觉不想让两人又纠葛。但是看着此刻虚弱不已的景昀,心迟疑了。   “让她进来吧。”妥协。   雪更疾步奔了进来,看见榻上的景昀,险险落下泪来,想扑上去,却被景尧拦下。他总是受伤的那一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情节直转而下,一场好好的成亲险些成了葬礼,但是她不要他死!所以……只有这个办法了。   “皇上,我可以救王爷。但是……”   “你有什么条件?”只要能救景昀,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这里的人全部出去,我才能安心为王爷解毒。”   这好办。“你们全都出去!”景尧高声喝道,闲杂人等陆续退了出去。   “皇上请您也出去。”这个方法不能让别人知道。   “什么?!”“您在会打扰到我。”雪更出乎意料地坚持。最后,景尧只能妥协,暗暗咬牙走了出去。“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不要妄想。”心中担心,景尧出声警告。哪知雪更竟然出奇镇定,置之不理。   “这正是我要对皇上说的。”说完,不顾景尧铁青的脸色,将门一把甩上。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雪更还没有从昀宵殿内出来,急煞了景尧。不停地在原地走来走去,时不时翘首盯着紧闭的殿门,景尧心中乱成一团。大约再过了一盏茶时间,紧闭的门终于“唉”声滑了开来。雪更跨了出来,身子抖了一下,撑在门上,脸上血色全无,看来疲累至极,甚至有点虚弱。   “好了,接下来再休养一段时间,景昀就没事了。”景尧看了她一眼,略带感激,朝她点了点头,越过她,急忙去看景昀的情况。雪更看着他消失在门内的背影,舒心一笑。只要景昀高兴,健康,什么都值得。*****************************************************************************过了三日,景昀才悠悠转醒。景尧大喜,忙不迭扑上去。“昀儿,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景昀神色还有些恍惚,神智倒是清醒了。他一醒来不问别的,只是哑声问道:“雪更呢?”景尧脸色一僵,面色有点难看。   “她为了救你,估计是累了,在休息着呢。”不想让景昀的注意力放在祈雪更身上,轻描淡写带过。   “是吗?”景昀舒了一口气,知道她没事就放心了。当时那么做,虽然知道没有风险,但是终究是吓着了雪更吧。不是不信任她,而是怕她关心则乱,坏了计划。“没事就好。”放下了心,景昀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景尧不愿他累着,也就没说什么,默默地坐在一旁。*******************************************************************************等景昀身体好些了,不顾景尧的反对,与雪更一起搬去了新建的昀王府。过起了“平淡”的生活。太后那边一直没有定论,似乎风平浪静,景尧也一直没有定案,似乎一切都延拓了下来,不了了之,只是太后还是一直囚禁在广宣殿,足不出户,与往日里大不相同,看起来很有悔意。景昀似乎也忘记了报仇的事,每日只是和雪更坐在园中小亭,谈谈心,品品茶,赏赏雪。景尧看着两个人越加亲近,想发火,却又无计可施。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亏待雪更,毕竟雪更救了景昀的命,忘恩负义实在不是帝王所为。过了半月余,帝都的风,终于起了变化。边城传来急报,秦国大军来犯。此次秦军来袭,分外凶猛,连夺景绣几个重要城池,势头无左其右。现下正往边城而去,欲夺下这边防要地。朝中人心惶惶,担心之余,不免感叹景绣近日多灾多难。先是昀王爷病倒,再来是秦国来袭,可真真是多事之秋。边城一直在王爷统辖下,现在边城的轴心骨倒了,可是急煞了众人。为了重振军心,景尧决定亲征,对秦国还以颜色,但更多的,是想打败那个梗在景昀心中的人,那根刺。他在他身边两年,这无可厚非,更让他嫉妒!景昀身边只能有他,就想当初的殷殇止一样,下场只能是死,如果不是后来失去了他的消息,他额能放过他!旨意一下,朝中驳声如潮,但是帝王一意孤行。没有办法,众大臣只得叨扰尚在病中的景昀。   御书房“启禀皇上,昀王爷求见。”景尧眉头一皱,知道是那些废物扰了他:“请他进来。”说着,下意识起身,到厅口迎他进来。“身体好些了吗?”景尧关心地问,声调不自觉地放柔。景昀轻应一声,在他的掺扶下落座。景尧这才挨着他坐了下来,视线依旧专注地锁在景昀身上。   “听说——你要亲征?”端起茶杯啄饮,借以掩饰自己的担心,面上一贯的无所谓,连声音都是平平稳稳的,没有一丝起伏,似乎谈论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只为了打发时间。   “嗯。”景尧悦于他的询问,即使他并不关心自己。“边城告急,三哥没的选择。既然担下了这景绣的担子,我就有必要守住。”景昀眼微微一眯,若无其事地喝着茶。许久,才出声:“我以为你不在乎。”上次在驿站说过,他并不稀罕这天下,虽然不是很相信,但是以他的自负,并非没有可能,只是当时,情感的纠葛让自己却步,以至于不愿意相信。想起来,其实很多时候,他并没有骗他,只是太过残忍的事实,让他选择躲在乌龟壳里,宁愿相信他在说谎。景尧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昀儿一向不愿意相信自己并不执着于名利,他现在是在选择信任他么?   “我是不在乎,但是我想为你守住。景绣是你的,我会守护它到最后一刻!”爱他,所以不愿他因为国破家亡而遭罪。纵使他自己亦是有能力,但是他能做到的,就不用昀儿再费心了。景昀闻言身子一震,笑了出来,没有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现在他不会在纠结于情感之事了,他和景尧之间,只能等,等时间的洗礼。   “秦国带兵的是谁?依理来说,秦国并无大将,二皇子还不成气候,还有谁能担此……”说着,景昀一愣,想到了什么。“是他?”声音有一丝颤抖。   景尧盯着他半晌,点了点头。“是。”沉默在两人间蔓延。他们并没有忘记大年时,发生的那一幕。终究是成了疙瘩。还是放不下啊。   “我也去吧,事情是因我而起,我有义务为它画上句号。”淡淡地,轻轻地,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三哥去就行了。你身子尚未大好,还是先歇着吧。这事三哥能搞定。”握住景昀的手,不意地发现掌中的手分外冰凉。   “我必须去!”景昀坚持。是该做个了结的。他该是无情无心的,纠结在这么多人之间,只会伤害更多。到如今,只能一个个结慢慢打开。景尧亦想坚持,但对上景昀透着坚毅的双眼,浮动的心奇异般沉淀下来。   “好吧,三哥和你一同去。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不能以身涉险!”景昀点头,只是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第四十一章:请君入瓮   景云四年初春,景绣国发生了几件大事。首当其冲的,就是震惊一时的“双王出征”。   帝王景尧与昀王景昀共赴边城,誓将秦贼赶出景绣国土。   秦国领兵的正是失踪多年的大皇子,秦夕。他的加入使秦军威力大增,直取边城。   援兵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十日之内,到达了边城。为边城及时送去了军粮。   但是形势不容乐观,是以景尧一到边城就直奔兵马大元帅府上,探讨军情。   “皇上,臣以为,秦国此次来犯,来势汹汹,像是有了万全之策,我军实难以抗之啊。”陈元帅是个年近四十的老实人,一身戎装覆在因常年戍边而黝黑的身上,显得威武雄壮。   “何以见得?”景尧如往常般斜坐着,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骨瓷茶杯。“这么快就认输,还打什么仗。”   景尧语气轻轻的,似在玩笑。   景昀知道他不正经的面貌下隐藏着隐隐的怒意,想了想,转向元帅问道:“秦军已经对边城展开进攻否?”   “尚未。他们一路顺遂,不知为何到了边城门外,竟然停止了攻势。扎营于五十里处。”   景昀了然。   秦兵是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如果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么……   “报——”小兵急急忙忙奔了进来,气喘吁吁。“报告元帅,秦兵忽然发动攻势,将我城团团围住!”   陈元帅大惊,急忙问道:“他们可有其他动作?”   小兵迟疑了。“他们仅是将城团团围住,并无其他动作。”   所以才说看不透。   景昀听了,嗤笑一声。果然被他猜到了。   “昀儿笑什么?”   “笑我们轻敌,就这么大喇喇进了他们设下的陷阱。”   边城易守难攻,是座孤城。这个,骆语沪,不,应该是秦夕应该是非常了解才是。他们因担心边城状况,若见城外无异,必会直接进城,为城内送粮。   可是正因如此,才着了他们的道。   进了城容易。想出城就没这么简单了。他们早已等候援兵的到来,等着将他们团团围住,坐等丰收。   只要断了他们后路,粮草有限,他们就只能在这城中活活饿死。   秦兵的目标不是别的,而是想将他和景尧困在城中。到时景绣国内必定大乱,这可真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或许,他们要面对的还不止这些……   “陷阱?呵呵——”景尧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仿佛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困兽之斗。哈哈,这个创意果然不错。”   景尧摸了摸下巴,对这个死法感到非常新奇。“能和昀儿死在一起,很不错呢。”   景昀横了他一眼:“我没有兴趣和你同生共死。”他答应了殇止的,会毫发无伤地回到他身边。   “呀,昀儿这么说,可真伤三哥的心呢~”景尧此刻与平时不尽相同,反而有闲心开起了玩笑。   “你不必演戏了,想必你早就料到了吧。”   他这只老狐狸想是早早料到了,却在这里演起了戏。   “昀儿真是的,都不给三哥一点面子。难得能怕几下,你都要破坏。”   景昀嗤之以鼻。   “罢了罢了,不玩了。三哥已经让三十万大军在城外等候,到时我们两面围截,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素手一挥,霸气尽显。   到底是谁请谁入瓮,还未可知呢。   如此……景昀深思一下。   “可有办法联系上三十万大军?”   景尧摊摊手。   景昀险些恼羞成怒。“你都没有吩咐过什么时候突围吗?!”   “三哥想,昀儿应该会处理妥当吧~”邪肆的双眼闪着光亮,似能把人看透。   景昀暗咒一声。“联系的事,我会做好。”   “对嘛~养了那么久的兵,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景尧拍着景昀的肩,咧开一口白牙。   果然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两年内,他培养了不少眼线和情报分子。以慕名楼为掩饰,分散在各地。这事,连语沪都不知道。   突围的事定了下来,但是急报又把在场人的心揪了起来。   “报——元帅!府外百姓抗议,要求开仓赈粮。”   元帅大惊:“百姓已无粮可食?”   “是的!”   景昀想了想,吩咐道:“那就开仓吧。民为国之本,不能饿着景绣子民。”   “可是——王爷,若是开了仓,军粮就所剩无几了,估摸着撑不过三日啊……”   这倒是个问题。看来,得加快反攻的步伐。   “看来——我们得在三日之内,就做好反攻的准备了。”景昀沉声道,若有所思。   “怎么?昀儿担心自己做不到?!”景尧调笑。   “胡说!”景昀大喝,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本想准备更周全些,给他们致命的一击,看来,现在得加紧脚步了。”   语沪陪了他两年,总有感情。但是看来他在他身边的两年,只是为了给来日攻打景绣做准备!个人恩怨,他无话可说,但是若是因为他而牵扯到百姓,因他的缘故让百姓受苦,他绝不原谅!无论是自己还是秦夕!   景尧看出了他的想法,轻轻握住他的手,见他没有反抗,才握的紧些。   “不要太自责了,这样的结局谁也没有想到。”   “但是却是因为我的失职,陷景绣于危难。”他难辞其咎。   说罢,专注地盯着行军布阵图,开始比划。   景尧着迷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很开心此时的景昀身上有了人的光辉,而不是平日里无欲无求如神人般的疏离。   现在的景昀,忧国忧民,心怀天下,才真真让他觉得,像个人……   但是心中也还是有些忧虑。   昀儿总是把自己逼得很紧,一边是两年的情义,一边是对天下的责任,他定是难以喘气。   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但愿都是自己多想了吧。   *******************************************************************************   月色当空,景昀睡不着,坐在园中饮茶。   景尧站在暗处看了许久,叹了一声,提着酒壶靠近。   “这么担心,可不像昀儿了。”呵呵笑着,想以此驱散他脸上的阴霾。   景昀一动没动,仅是瞄了他一眼,半晌,夺过他手中的酒瓶,仰头便饮。   昀儿从不贪杯,这可有点过了。   “昀儿何时成了贪杯之徒?一下子变得如此豪迈,三哥可真“吃”不消了。”特意加重“吃”字,带着颜色的玩笑,让景昀皱起了眉。   “我没时间听你玩笑。”说着,转个身,眼不见为净。   景尧才不让他得逞,踱到他面前,硬是要让他眼中有他。   “那就有时间饮酒了?”不太赞同地拿过他手中酒瓶,藏到身后。   给他酒是让他解愁,而不是浇愁的,这么个喝法,明日起早,铁定偏头痛。   “不是你带来的吗?!”这人怎么这么让人头疼!   “哦?三哥带来,昀儿就肯喝吗?三哥还以为昀儿不待见我,不愿意接受三哥的东西呢!”   景昀一时语塞。“我没有。”   说的有点底气不足。   只是不想再受到他的蛊惑而已。   “那昀儿是喜欢三哥咯?”嬉皮笑脸凑近,鼻息喷撒在景昀颈间,引得他面上一红。   “你!”得寸进尺!   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被景尧的吻封住。对上他戏谑的眼,看穿了他的意图。   他不想自己说出伤他的话。他也害怕受伤么……   “接吻的时候,记得闭起眼睛。”稍稍离开景昀的双唇,媚眼含波,勾住他的魂魄。原来这个方法能让昀儿失魂呢,以后得多用用。   景昀想辩驳,但是才刚开口,景尧的唇再次贴了上来,更让他觑着空隙,灵巧的舌头钻了进去,嬉戏,挑逗。   “唔——”你卑鄙!   接收到景昀的指控,景尧眼角一勾,嘴上吸吮得更厉害,直想勾走景昀的魂魄。   第一次, 景昀觉得接吻原来是这么一件魅惑人心的事。他的心,似乎也受到了蛊惑……   他的吻,是那么专注,带着独占的意味,直直地穿透他的灵魂。   醉意朦胧,似乎这一切都变得美好无比,连那些恼人心的事情都远去了,天地间就只剩下两人。   那该多好。   心中带着些许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也罢,就让自己沉沦一晚吧,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着,景昀纤手抚上景尧的胸膛,带着点挑逗,因为生涩,更具有魅惑力,惹得景尧心痒难耐。   他重重地喘气,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迫使自己离开景昀温香的身子。   僵硬地抱着他,制住他乱动的双手,不让他继续点火。过了许久,景尧才放开他。   两个人的气息均是不稳,大口大口喘着气。   “今晚好好休息,明早一战是胜是败,全凭天定吧。”景尧抱起景昀,抱着他大步走向他的房间。   不是他不想要他,只是不想他后悔。他眼中已有醉意,若是这么夺了他身子,想必明早起来的时候会后悔吧……   虽然以往亦是强取豪夺,但是自从听了景昀的指控才惊觉自己做得不对。也许,真的该给他一些空间。   景尧并没有留宿,仅仅是在他额上留下一个吻,便离去了。   景昀疑惑,微醺的双眼逐渐迷蒙,沉入了梦乡。   他们没有想到,这一次错过,往后就真的再没机会了…… 第四十二章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过得飞快,想挽留都留不住。   景昀跨坐在马上,抚着马鬃,心底有些不安。   三天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果他真的和语沪对上,该如何,却没有个定论。自诩无情,却总被多情恼。自诩冷漠,却往往卸了那层膜,裸裎相对。   哎——   马蹄声响起,景尧一身戎装英气焕发,潇洒扬鞭向他奔来。“一切都打点好了,昀儿。出发吧。”   景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扬起长鞭,重重地打在马儿身上。马儿吃痛,撒开四蹄,践踏起漫天尘灰。   他的任务是守住城门,而景尧则负责突围。虽是久居深宫的帝王,但是景尧佣兵遣将的本领可不小。   景尧领着一干将士出了城门,端坐在马上的背影第一次显得有些沉重。   景昀捏紧了袖子,心被无力地撕扯着。   远方忽然响起了号角声,马蹄声纷沓而来,震得城门都似乎在颤抖。景昀远远望去,穿透黄沙,对上一双带着伤痛,带着期盼,带着爱恋的眼眸。   多久没见了?似乎自己并没有认真数过。但是却好像隔了千年。   两人对视着,完全忘记了现下所处的环境,就这么死死地看着,看着。   景尧的叫嚣声拉回了景昀的思绪,他立时紧张起来。   语沪对边城战士与防御极为熟悉,一直等而未攻,想是在等自己来吧。   既然现在他来了,他,又会怎么做……   “秦国大皇子秦夕?”景尧哼笑一声,对他嗤之以鼻。他是故意的,故意打断两个人的对视。   秦夕转回视线,犀利阴鹜的眼神射向景尧,恨不得杀了他。“正是本王!”   他的回答饱满响亮,眼神却飘向景昀所在的方向。“听闻景绣尧皇素手执掌天下,今日本王可要好好领教了!”   他要证明,他并不会比景尧差!   景尧嗤笑,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你可看好了,朕可不是随时都有空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眯起眼,扬手一指,战鼓立即咚咚咚地敲了起来,秦国亦是不肯示弱。两相对峙。   一鼓作气,景尧乘着士气高昂,下达了进攻的指令。一瞬间,两方陷入了交锋。   而景尧与秦夕则是胶着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誓要一决高下。   两人武艺相差凡几,难分高下,大战几百个回合还是无法决出胜负。   景昀站在城上,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忽的,他眼中银光一闪,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他已经飞身下了城门,挡在了景尧身前。   原来秦军中一位将军趁景尧不备想刺杀他,被景昀挡了下来。   那一刻,时间似乎停止了。   景昀手紧紧握住刺进腹间的长矛,血涌出口腔,顿时染红了衣襟。   秦国将军握住长矛,一个扭转,再狠狠地拔了出来。   血,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脸。   红,漫无边际的红,给大地染了色。悲凉,而雄壮。   景尧不再恋战,奔至景昀身旁,难以置信地抱起他。   手,在颤抖……   覆上伤口,血还是不断地涌出来,他瞬间绝望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分外困难。   “昀儿……”他想怒吼出声,可是声音卡在喉间,只能伊伊呜呜发出难耐的悲鸣。   秦夕愣在原地,瞪大了眼,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秦将军肆意大笑,长矛的顶端泛着绿光,显然是涂了剧毒的。他挥动长矛想给景尧一个突袭,但是忽然脖子一凉,脑袋瞬间与身体分了家。   秦夕杀了自己方的将领。   但是,他已经顾不得什么了。他的眼里只剩下满身是血的景昀,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竟敢伤了景昀,该死!   战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士兵们纷纷停下战斗,屏息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一刻,是敌是友,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   秦夕颤抖地伸出手,想触碰景昀,却被景尧一把打开。   景昀含着气,艰难地对景尧摇摇头。   再把视线移向秦夕:“秦夕……”   秦夕身子一抖,跪了下去,埋首在他身旁。“我在……你有没有怎么样?我——”   他还想说,但是景昀摇了摇头。   “我还好。你没事吧。”   景尧一口气梗在喉间,愤怒地大吼:“什么叫还好?你不要再说了!军医,快叫军医!”   景昀拉住景尧乱挥的双手,眼眸含泪。   “没用的,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控制不住咳了几声,呛出更多的血丝。   恐怕,毒,已入心了……   “你不要讲话了,我马上叫军医,你忍住。”   景尧抱起景昀想走,但是他拽住了他的衣袖。   “等等,我话还没讲完。”   景昀困难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秦夕,我不怪你。真的。国家相争,本来为的都是自己的子民,无可厚非。”   秦夕站在原地,想上前,却生生止住了脚步。   “你该怪我的……”他还是利用了他,利用了与他在一起那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把痛苦加诸在两国的子民身上。   “呵呵——”景昀轻笑,嘴角犹挂着血丝,那种妖娆的美瞬间折服了所有人。那种魅惑,那种绝望的美丽,刹那间,照亮了天地,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光华。   “我只想告诉你,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谢谢你陪我走过最困难的那段年岁。”无论将来我们在哪里,即使是天各一方……   他也永远不会忘记,那张对他笑得灿烂的脸……   从天上掉下来砸到自己的他,冬日里赖在他身上撒娇的他,做错事小心翼翼请求原谅的他,攀着他,喜欢用上扬的语调亲切地唤他景昀的他,眨巴着眼睛,希望 自己陪伴的他……   笑容满面要求奖励的他,自己舍身救的他,自己疼着,宠着,溺着的他……   太多太多,恍如走马观花般,一一在眼前浮现。   真的,真的,很让人还念。只可惜,时间过了,就再也回不来。   往事一一在他眼前回放,秦夕已经是泣不成声,闭起眼睛,任眼泪滑落。   他的痴,他的傻,他的疼宠,他无边无际的宠溺。自己对他的占有欲,对他越来越深的爱恋,往事交织,竟然成就了这么一副悲伤的画卷。   他背叛,他的伤心失望。他逼迫,他的绝望。他无声的关怀,他默默地付出。   奈何天,他伤了他整整两次,次次都如长矛狠狠穿透他的心。可是,却无法挽回……   “语沪,谢谢你……”   秦夕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景昀朝他一笑,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手无力地垂下。   景尧惊吓,急忙搂起他,朝着城门奔去。   留下秦夕一人呆在原地。   原来,他还愿意叫他语沪,原来,他还是念着他的。可是,一切都迟了……   猛地,秦夕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眼前控制不住发黑起来,倒了下去。 第四十三章   秦国与景绣之战,戏剧性地结束了。   景绣三十万大军来援,打得秦军落花流水,落荒而逃。短期之内,无法东山再起。秦国因此国力大伤,闭关修复。   那场战役中,景绣失去了昀王爷,得到了一个无情无心的帝王。   在那场战役中,秦国大皇子斩杀本国将领,重伤吐血,原因不明。   那场战役中,很多事情,很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不管外界传闻如何,亲身经历那场战役的人,决不会忘记战场上那抹震撼人心的绝美笑靥。   还有两个王者,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悲伤,绝望,在荒凉的战场上回荡,沉淀……   “快来人啊!把军医给朕带来!”景尧大声喊着,脚下步子凌乱。   小心翼翼地放下景昀,整个人已经是虚软地没有力气,只剩下心中的不安支撑着他。恐惧一点点从心底冒出,逐渐扩大,似要吞没他。   由于打仗的缘故,大家都跑去前线支援,所以府中没剩下一个人,所以即使他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搭理。   绝望,如影随行。   “昀儿,你撑着,三哥马上替找大夫,你一定要撑着!”景尧颤着手,轻轻拍了拍没有知觉的景昀,步履踉跄着离开。   他刚离开不久,紧随其后,另一批人马闯进了昀王府。   来人迫不及待地踢开景昀的房门,不意看见生命垂危的景昀。   殇止脚步沉重地往床边移去,每移动一寸,心就沉下一分。从未有过的绝望向他袭来,漫天盖地,侵蚀他的心,冻住他的呼吸,甚至连他的血液都似乎冻住了。   “景昀!”殇止低叫一声,悲恸欲绝地扑了过去。   炎和暗看着眼前的情景,同时偏过了头。他们的主子……怎么能变得如此憔悴。他们才离开了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为什么上天就是不肯可怜他,不肯放他一条生路……   景昀已是弥留之姿,喉咙底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话已经是说不出来。   听见殇止的呼声,他想睁开眼睛,告诉他自己没事,告诉他自己没有违背承诺,可是再怎么努力,半天只能打开一条小缝,连殇止的表情都看不清,模模糊糊。   好累,好累,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紧跟进来的雪更看见这个情景,当下泣不成声。   殇止看着脸色渐渐铁青的景昀,双手不住地颤抖着,不再细想,朝着雪更跪了下来。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为了景昀,这些统统都是狗屁!   “公主,我求求你,救救景昀吧!”   师傅临死前留下遗书,称祈国临雪公主可解百毒。现在只有她能救景昀了!   景昀不仅受了伤,还中了致命的毒药,不快点,就回天乏术了!   雪更咬唇,看着景昀,释然一笑,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不论怎样,她都是会救的,即使……   “好,我救。但是我希望 你答应我几个条件。”   别说几个条件,就是几千几万个,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好,你说。”   “在我救了景昀后,我希望 你立马送我回祈国,一刻也不能耽搁。”殇止皱了皱眉,觉得奇怪,但是咬牙答应下了。   “还有呢?”   “还有……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跟景昀说。如果他哪天提起我了,你就说我回到了祈国,过得很好。就好了……”叹了一口气,深深看了景昀一眼,眼中波光流转。   “我希望 你能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快救景昀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嗯,我们开始吧。你先替他处理伤口。”   雪更背过身子,走到角落里,悄悄吞下了一颗药丸,再走到景昀身旁,坐了下来,看着殇止小心翼翼地替景昀处理伤口。   伤口很深,景昀痛得呻吟,却没有力气抬起一根手指。眼皮不停地颤动,极为不安,似乎很是痛苦。   雪更心下一酸,死命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景昀他,好痛苦。如果她能够替他苦,就好了……   等到殇止处理得差不多了,雪更默默地站起身,爬上床,在景昀身边躺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殇止不解。   雪更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递到殇止面前。   “你快些动手吧,时间不多了,我的血可以解百毒,一定能解了景昀身上的毒的。”   血?   殇止身子一颤,瞬间明白了她的打算。   拿着小刀,用火略一烧灼,手顿了一下,还是割了下去。“如果撑不住了,记得让我为你止血。”   放血,是非常损害身体的一件事。但是为了救景昀,也只能对不起她了。   雪更点点头,把手放到景昀口边。血腥的味道带着腥甜,景昀本能地咽下滴到嘴里的血液,甚至开始吮吸起来。   雪更皱了皱眉头,忍住了到口的痛呼。   “你还行么?”   点了点头,雪更表示自己没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雪更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神智开始不清楚。   相反的,景昀的脸色慢慢好了起来,铁青之色退去,苍白的脸色也逐渐好看起来。   殇止松了一口气,但是看到雪更苍白的唇色,大叫不好。   “该死的,再这样下去,你的血会流尽的!”遍寻不着布,索性撕下一块床单,立马想替她止血,但是雪更握住了他的手。坚定,执着。   “我吃了活血散,没有用的。这是救他的唯一办法。”而她,就只等着血流尽而死。   就算知道他爱的是男人,但是从她偏执地爱上他那刻起,她就没有后悔过。   “可是你没说过你会死!”如果景昀知道她用自己的命救他,他不会安心的!   “他的毒已入心,没有足够的血,是解不了毒的。所以……让我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吧。”   殇止迟疑了,一个女子,可以为了心上人做到这种地步,这种偏执地疯狂让人心惊。心,似乎绞痛了起来。   “你又何苦这么傻呢?”明明知道景昀不可能爱上她。   雪更笑了开来,苍白的容颜上浮现一抹淡雅的笑意,绝美。“只要他能活下去,什么都好。他代替我活下去了,他的身体里,有我的血……”她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殇止想大骂她傻,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   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请求了。   她不想景昀知道她为了他而放弃生命……   如果是自己,也会这么做吧。   “你太傻了。”殇止只能这么说。   雪更摇了摇头,笑得很幸福。   “谢谢你,让他……陪,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谢、谢……”雪更平凡的脸上带着绝美的笑靥,让她此刻的面容显得艳丽无双。“还有,请,请你务必照顾好他,别再,再让他受……伤了……”   眼皮逐渐沉重,她努力张大眼,深深地看了景昀最后一眼,似要把他刻进灵魂里,然后,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手臂从景昀嘴边滑落,留下一路血珠。在景昀苍白的脸上,显得那么悲伤,那么绝望。   殇止泪意梗在喉间,死命地用手捣住嘴巴,脱口而出的,是一串无谓的悲鸣。   她,离开了……   一夜之间,梅花尽落。 第四十四章   雪更死后,为了不让景昀疑心,殇止让炎和暗三缄其口,不得走漏风声,并依照她的遗愿,将她的尸体送回祈国。   炎和暗连夜离开了边城,护送雪更的灵柩,而殇止则留在暗处照料景昀。   话说景尧当时去请大夫,可是请了大夫后,大夫竟说景昀身体内的毒已经被压制住了,伤口也得到了很好的处理。   可是观察四周并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这件事就如同悬案,搁置了下来。   殇止看着景尧天天陪在景昀身旁,暗中揪心,但是无计可施。   景昀的身体很是虚弱,大夫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只说是余毒未清,身子还没大好。   景尧只能揪着心,每天如被困的猛兽,不安烦躁。   一切只能等着回宫再说。   秦国撤兵,带着重伤的大皇子返回都城。天下大定,景尧因此在边城多逗留了些时日,让景昀好好养伤。   景昀醒醒睡睡,病情一直不见好转,直到第七天傍晚,才总算清醒了点。   一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景尧,反而是一直躲在暗处的殇止。   “他去替你找药了,不在。”知道他眼神逡巡的目标,他索性告诉他。   景昀眨了眨眼,表示明了。   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   殇止细心地送上茶水,让他润润喉。   喝了茶,景昀说话稍微正常了些,虽然还是有些沙哑。   “我的毒,解了?”他的身体虽然很虚弱,但是没有其他的不适,而且腹部的伤口也愈合得非常快,短短几天已经结痂。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所以他非常疑惑。   他简直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殇止一愣,嘴角心虚地抽了抽,不大自在。   “是师傅留下的药,误打误撞就解了你的毒。”心虚地垂下眼,不让景昀发现端倪。   景昀心思在其他事上,也就没注意到,不疑有他。   “原来是这样……对了,殇止,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殇止接过茶杯,示意他讲下去。   “替我找一个造假高手,伪装一份信件,内容就是太后煽动秦国出兵攻打景绣。这是她的印章。”   殇止接过印章,看了眼,疑惑。“这并不是太后的印章。”   上面刻的是秦国大长公主的名字,她不是已经失踪多年了么?据说是被奸人掠去,杳无音信。   景昀知晓他的疑惑。“我们尊贵的皇太后娘娘,正是那失踪多年的秦国大长公主!她以为这么多年隐姓埋名就能逃过这一劫吗?怪只怪她作孽太深,连老天都不帮她!”如果不是她太性急,想杀了他,也不至于露出马脚。   “可是这样岂不是看不出是太后的诡计?”   “这好办。皇宫内御用的宣纸,是临南徐家所产。进贡给皇家都有特定的标识。宫内账房分配亦是会做好记号,用以备查。小小的一张纸,想来不是很难偷才对。到时候只需回宫一对,加上她的笔迹,看她怎么狡辩。”   而且,他也没打算让她有狡辩的机会。   “皇室大案,必会留底。该怎么处理好这张纸,你该知道。”   殇止懂了。“这件事我会办好。只是……”   殇止顿了顿,接着道:“你真的打算留在景尧身边?”   如果是真的,那他,该怎么办……   景昀笑着摇头。“不,我没办法留在他身边。”   殇止眼睛一亮,欣喜若狂。   “真的?那你打算怎么做?他不会放你离开的!”   “所以,你必须帮我另外一个忙。”   *****************************************************************************   殇止遵照景昀的意思,为他找来了龟息桐皮粉,以备后用。在这期间,他尽职地扮演起一个病弱的患者,为殇止争取更多的时间。   时间又过了半月,景昀期间病情几次“大起大落”,吓坏了景尧,也使得各位名医束手无策,直叹回天乏术。   景尧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对着景昀时,却每每笑容满面,好似人格分裂了一样,连景昀都替他揪心。   终于在半月后这个满月的晚上,把景尧引开,殇止将伪造好的信交到景昀手中。   “接下来该怎么做?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狗皇帝手上?”   景昀想了想,决定用最土的办法。   “就用飞镖射给他。这样最快,不用拐弯抹角。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装病也要有个限度,迟早会被看穿的。   “等他拿到了这封信,必定会怀疑。但是如果再给他加一剂猛药,到时候,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你想杀了皇太后?那何不直接动手?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   “太后生死关乎国体,如果死得不明不白,那会引起百姓的不满。如果死的是个罪人,那就另当别论了。卖国这条罪,不是人人都担得起的。更何况畏罪自杀。”   “你是说,让天下人怀疑她,然后除之?”   “对。到时候就真的死无对证,历史上就留下这么个污点了。想洗也洗不掉!”   景昀笑了出来,感到非常畅快。   娘!孩儿要给你报仇了!   “如此甚好。”殇止大表赞同。“还有……”   殇止还想接着说,被门外凌乱的脚步声打断。惊愕之下飞身跳上了房梁,而景昀则是立即躺下了身,假装虚弱地咳了几声。   景尧大步跑了进来,怕晚了就迟了。   “昀儿,你有没有怎么样?三哥替你找了些药,你试试,看有没有用。”景尧从胸前掏出一大把药材,大喇喇递到景昀面前。看来是急坏了,直接把药草拿给景昀就想让他吞下。   “咳咳……三哥,这药草,该,该怎么吃啊?”景昀说话吞吞呜呜,看起来很虚弱。   景尧蓦地反应过来,拍了下自己脑袋。“该死的,我竟然忘记熬就拿来给你了。你等着,三哥立刻给你熬药去!”   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去,景尧一刻也不敢耽搁。   等他走远了,殇止才从房梁上跳将下来。   “他看起来很关心你,不像是作假的。”   有时候,连他都要被他的深情,他的执着打动了。这么坚持,只为了治好景昀,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学着山野农夫上山采药。就算是谣传,他也一定要试一试。   这样的他,真难想象起两年前的样子了。没了狂妄跋扈的气势,留下的,是无尽的深情。   有时候真的想劝景昀再考虑考虑。但是私心总是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留在景尧身边不能确保他的安全,时时刻刻得担心他的安危。   雪更希望 景昀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他至少要替她达成……   或许你该选择留在他身边。他想劝景昀,但是骗不了自己的心。他该死的说不出口。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我真的不想再碰触了。”   语沪利用他,进攻景绣。他又何尝不是利用语沪,利用天下人,为自己做个见证,做弑杀太后的证人。   他不是好人。他利用这场战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只为了除去皇太后。比起语沪,他更不是东西。他欺骗了天下人!   景尧,该是离开他的时候了。   他们不该在一个世界。   他可以做千古一帝,前提是自己不在他身侧。他以后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至于自己,就在远方默默替他祝福吧……   气氛沉淀了下来,殇止想开口,被打在窗户上的小石子暗号打断。   炎和暗?   他们不是护送雪更的灵柩回祈国吗?怎么半路折返?   殇止打开窗户,让他们进来。   暗开口就想禀告,被炎眼疾手快拦下。   “少主还醒着。”他小声提醒暗。   暗张了张嘴,颓丧地垂下头,只能暗暗着急。   殇止自然是看出来了,不大自然的笑了笑,打着马虎眼。“他们出去办事,该累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们都休息。”殇止打着圆场,显得有点局促。   景昀脸沉了下来,直觉殇止有事瞒着他。   “到底是什么事?连你都要瞒着我?”他们之间何时有了秘密。   殇止为难地撇过头,景昀只能把希望 寄托在炎和暗身上。   炎和暗万分为难,讷讷不敢开口。   “说!到底是什么事?!”心底涌起一股不安,渐渐扩大,直至吞没他。   “对了,雪更呢?为什么都没听到她的消息?”   话一出口,三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景昀脸色一白。“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殇止眼眶渐渐涌起了泪水,喉间哽咽着,说不出口。   暗性急,跺了跺脚,索性说了。   “少主,雪更公主为了救您,血尽而亡。我们俩护送她灵柩回国,哪知……”   景昀的脸色愈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身体不住地颤抖。“哪知——什么?”   “半路忽然杀出一阵怪风,把公主的灵柩,给……给卷走了!”   话落,炎和暗齐齐跪了下去。“属下无能,望少主责罚!”   “卷走了……血尽而亡……尸骨无存……”   “这是真的?殇止?!”景昀不敢置信地大叫:“殇止,你看着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殇止紧咬着牙关,背过了身。   “这是……真的了……”   天啊,这就是爱他的下场吗?为什么总是要他身边的人受到伤害,为什么?!甚至连命都要赔上……   雪更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就错在不该爱上他么,不该啊……   殇止不敢看他的脸,只能上前搂着他,给他安慰。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殇止,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啊!如果不是我,娘不会死,雪更也不会死!你也不会被毁去容貌,都是因为我!”   这一刻,所有的担心害怕和委屈全数涌上心头,让他难以承受。   殇止困难地闭起眼睛,小力地拍着他。   “不是你的错,是老天的错,是它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景昀忽的大哭起来,年幼的阴影随着雪更的死讯,化成了漫天的委屈,变成泪水滚滚而下。   “我该死!我该死!为什么要让雪更替我死。死的是我,死的该是我!”景昀拼了命地敲打自己的胸膛,殇止心疼地握住,不让他动弹。   景昀只能扭动着,发泄着内心的悲伤。   “啊——!!!”   “昀儿,你不要这样,雪更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才要求不告诉你的,她希望 你幸福,难道你想违背她的希望 ,让她在天上一辈子不安心吗?”   景昀这个时候一点也听不进去,身体死命地拧着,不断捶打着自己。   殇止看不下去,索性点了他的睡穴,他才安静下来。   炎一脸担忧。“楼主,这下该怎么办?”   殇止已经接下慕名楼楼主之位。   殇止也没有办法,忽的想起上次景昀让他找到的龟息桐皮粉。搜遍他全身,终于找到了那瓶药。   “现在没办法了。暗,你去把这封信用飞镖射给狗皇帝,我给景昀喝下这个药,其他的,随机应变!”   想了想,再吩咐道:“炎,你回去准备好弟兄,我们可能有一场苦仗要打了。”   两人领命而去。   殇止喂景昀吃下龟息桐皮粉,难受地叹了口气。   景昀,不要怪我,现在也是没办法的了。如果真的到时候要追究的话,他绝对会担下责任的。只是现在,就只能委屈你了……   殇止再坐了会儿,刚想起身,就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奔来,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破窗而出。   景尧冲进来只看到一个黑影没入黑夜里,而且身手矫健。   他们的动作这么快?景尧想去追,但是想起躺在床上的景昀而作罢。捏紧手中的信函,他感到心快跳出来了。   刚刚他在厨房熬药突然飞进来一只飞镖,上面还插着一封信。看了之后,他只差没气死!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母后的诡计!害的昀儿遭罪,他绝不原谅!   快步走向景昀,触摸着他的体温,还好,是热的。   景尧松了一口气,正想放下心来,可是脑中灵光一闪,忽的觉得不对劲。   手颤巍巍伸向景昀的脖子,没有脉动!   景尧惊慌失措地瞪大眼,手中信函飘落在地上。   “不——!” 第四十五章   景绣四年,秦景大战之后,景绣昀王死于战役。但民间传说他是被太后害死的。这个秘辛谁也不敢妄下定论,只能暗地里惋惜,举国哀痛。   昀王遗体被送回帝都,择日下葬。   宫中传出消息,太后叛国通敌,本是秦国大长公主,让人不胜唏嘘。   紧接着,皇榜开诚布公,尧皇毫不徇私将亲生母亲打入冷宫,等候发落。一经证实,立即处以极刑!   太后被囚,羞愧至极。当日自尽于冷宫,畏罪自杀。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醒来时,太后已经被活活烧死在冷宫,一命呜呼。   据说,是太后自己点的火。因为现场没有第二个人来过的痕迹。   据说,那一天,宫中的灯火特别暗,似有鬼怪作祟。一切的一切,都为这段宫闱秘辛画下了句点。   *******************************************************************************   是夜。   冷宫中布满蛛丝,对于一个住惯了华丽宫殿的太后来说,显得太过寒碜。不,应该是辱没了她高高在上的地位。   太后骂骂咧咧的,对守门的太监极为不满。   “你们这些个狗奴才!等哀家出去了,定要摘了你们脑袋!”   但是,谁都知道,她是再也不可能出去了。就只有她自己不肯面对现实而已。   昀王死后,帝王对他的爱摆上了台面。   景绣国百姓感于昀王为国捐躯,留下尧皇一人孤苦伶仃,不仅不横加指责两人**,反而对他们的爱情愈加同情。有的甚至祈求上天把他们尧皇的爱还回来。   景昀死了,带走了景尧的所有情绪。现在的他就像个冰块,冷冷地看待世间的一切。他更加残忍,更加无情,只有对着昀王,才会露出一丝作为人该有的情绪。但是,能让他有情绪起伏的人,已然不在了。   他特地命人打造了一副水晶冰棺,将景昀放入其中,无论国事多忙,每天必定去陪伴他几个时辰。   宫中的人默默看着这一幕,都为景尧暗暗留下了辛酸泪。   他们的帝王不是没有情,而正是因为太多情,在一个人身上耗尽了,再也收不回来。   狂风呼啸着,宫人们都恨透了太后,对她的呼叫置之不理,索性走远了,不想听到她尖锐的声音。正因如此,才没有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太后骂得没力气了,喘了口气。   转过身,正想找杯水喝,被坐在阴影里的人吓了一跳!   “你——你——你——”太后你了半天硬是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怎么?太后,是不是很满意自己所看到的?”   景昀今日才刚刚醒来,本是殇止来的,他硬是跟来了。   看她被他吓到,还真是畅快。心头涌起一股子报仇雪恨的快感,大声笑了出来,在夜空中显得分外诡异。   “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太后不敢置信,猛地明白了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原来你一直在设计我!那封信也是你伪造的!”   景昀呵呵一笑,没有否认。“是我做的又如何,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太后娘娘,我没说错吧?”这声太后娘娘极尽讽刺。   太后一愣,直觉狡辩。“哀家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   景昀打断了他的话。   “待我不薄?太后,你可否解释下这句话。待我不薄是杀了我娘,还想杀了我,或者,是斩草除根?!”   太后话一噎,嘴硬道:“你娘死于大火,干我何事?!”   “哦?”景昀挑眉。“看来太后娘娘你还不知悔改呢。”   景昀拍了拍手,殇止立马拿出一条白绫。   “你……你想干什么?!”太后这才慌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这可是在送娘娘您!上路呢~”朝殇止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动手。   殇止走上前,举高白绫。   “太后,上路吧。挣扎,只会加重您的痛苦而已。眼睛一闭,什么都没了。”   太后身子往后缩去,不知所措。   “你这么做怎么向天下人交待!弑杀太后可是重罪!”   景昀无谓一笑。“太后您太低估我了。现在您是朝廷钦犯,通敌卖国。这么大的罪名,您想是消受不了啊。与其受罪,还不如早早上路。而且,又有谁知道我弑杀太后?只要你一死,死无对证,一了百了。”   “那是你栽赃的!“太后大喝。   景昀嗤笑:“你想还会有人相信你的话吗?笑话!现在的你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没活头了——”   太后惊愕,脚下一软,跪了下去。   “你——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只要你肯放过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可笑,这情境还真是直转而下了。   如果她更有骨气一点,倒是可以让她死得更有尊严。现在看来,不必了。   景昀哈哈大笑,眼角渗出了泪水。“那你在杀我母后的时候,可曾给过她机会?哦,我倒忘了,如果不是你的宝贝儿子,我也早就化成一团灰烬了!”   “别提那孽子!他竟然为了你——”太后破口大骂,说到一半,惊恐地捂住嘴。   “看来你还是没学乖呢。”景昀摇摇头,对她的无知哀叹。“我问你一件事,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就放过你。”   太后忙不迭点头,“你说!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告诉你!”   “当初景尧为何要强占了我,时候却没有动作?”这是个迷,虽然心里早有答案,但是他还是想听她告诉他。这也算一种执念吧。   “那孽子……景尧想救你,但是自身难保,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父皇把你送走,还暗中雇人帮你。要不是他,你早就……”面皮一颤,没再说下去。“他每年过年过节都会出宫一趟,想是去看你了。”   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会不会让他放过自己,太后如是想。   他来看他,他却从未见到。原来,每次站在悬崖边上,感觉到那股若有似无的专注不是他想太多,而是真的存在的……   他真的爱了他十几年,默默地。   景昀忽然有点悲伤。但是那只是暂时的,面容一整,轻轻绽开一抹笑,如迷迭香般魅惑。“杀!”   殇止运起力,将白绫缠上太后颈间,抛上房梁,打了个结。太后憋红了脸,手指甲嵌进肉里,却减少不了窒息的痛苦。“你说……说话不……算话!”   景昀站在底下,嘲讽地看着她挣扎的丑态,啧啧几声。“都说了越挣扎越痛苦,太后娘娘你真是不听话呢。”   不耐烦地撇嘴,背过手,信步走出冷宫。   “放火烧了吧。”   殇止点了点头,点燃了信子,扔了进去。   霎时,冷宫火光冲天,热焰吞噬了整座宫殿。火光中,依稀可以看见太后挣扎的身影。   景昀眯眼看了一会儿,飞身而去。 第四十六章(完结)   景尧如往常般走到冷窖中,不畏寒冷,只为了陪伴他的爱人。   药公公尽责地站在一边,哀伤的看着这一切。   景尧走近灵棺,踉跄着,跌到棺旁,将脸贴在冰棺上。   “昀儿……”人未语,泪先留。泪水顺着面颊滚落,打湿了衣襟。   “昀儿……你怎么狠心抛下我……”声音不自觉哽咽,声声如泣。“你走了,连带着把我的灵魂也带走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景尧本来焕发的面容此刻已经是灰败不堪,不能入目。衣服也是皱皱的,可见没好好打理过。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   在昀宵殿,我想和你一起的日子。你喂我吃药,我喂你吃饭。像平凡老百姓一样。你会向我撒娇,耍赖。你知不知道,那时候的你,好美好美,三哥都不想把视线移开。   祭舞亭的梅花都落尽了。是不是它们把你带走了?三哥把它们都砍了,你留下来好不好?以后三哥都听你的,不逼你,不强迫你,就算你要三哥当你的禁脔也没关系,只要你留下来!”   美好的条件,痛彻心扉的恳求,只可惜,他,听不见。永远也听不见了。   景尧绝望地摇了摇头,不禁自嘲:“是啊,你都听不见了,听不见……三哥讲的话,你都听不见……”   抚上景昀犹生的面容,虽是冰冷的,苍白的,但是还是如往常般艳绝天下。   是否正因为这张无与伦比的容颜,才夺去你的命?   人说红颜薄命,三哥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啊,为何老天从来不知道。苍天啊,你棒打鸳鸯,可曾怜见了那些有情人。衣带渐宽,人形消受,形销骨立。   相思尝尽半辈水苦,情痴换来一生泪盈。   如果这就是结局,你为何让人在世上走那么一遭!   人生不知情苦,为何要让人尝尽了情的酸甜苦辣,再狠狠夺去!老天!你太残忍!   就算他的一年只能换得景昀存活一天,他也甘愿。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不能比昀儿早死,因为他会痛不欲生。可是昀儿,难道你就忍心让三哥痛不欲生吗?   或者是,你真的不愿留在三哥身边……   泪涟涟,心中苦痛又有孰人知?   “昀儿,今日月圆,很美很美,你醒来看一眼,好不好?”泪眼含着笑,景尧隐隐有癫狂的姿态,看得药公公心急如焚。   天上有月月月缺,人间有情情情残。   昀儿听不到,也没法做出反应……   景尧自嘲地笑着,苍白的手指抚着景昀的面容,滑至眼角,细细抚摸着。   昀儿才二十二,正值大好年华,可是却已挥别了这个世界。   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褶皱,可是昀儿却不曾。他曾想过,等昀儿到了七老八十会是什么样子,可是,等不到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昀儿的年岁,永远停在了二十二。   手无意识地抚着,忽然,触到一抹温热。   他的眼睛一亮,惊呼正要涌出喉间,眼神随即很快暗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深深看着他,脑中百转千回,最后只是背过身,大步踏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明日将昀王灵柩送往皇陵,厚葬!”   翌日,景绣四年三月,昀王灵柩被送往皇陵下葬。   途中遭人打劫,御林军浴血奋战,终不敌,灵柩下落不明。   *******************************************************************************   药公公不解地看着淡定的景尧:“皇上,殿下灵柩被劫,这……”   “随他去吧,这该是他要的。”景尧看着远方淡淡地答道。   “该放弃的时候放弃。一味的抓着,只会让两人都痛苦。”老人的那句话,他一直都记得,只是不肯面对。但当他摸到昀儿眼角的泪水,他终于明了了这层含义。   放手,才是对两个人最好的选择。   虽然他明白的有些晚了,但是,总比无法理解好。昀儿离开他的守护,展翅高飞,至少他知道,他是好好的,好好地活在在这个世上。   而他,顶多这颗心无法再起波澜而已。   这样……是最好的吧。   药公公看着景尧的神色,蓦然想起景昀曾说过的梅妻鹤子的生活,有点明白了。叹了一口气,难过地背过身。   放手让殿下离去,皇上该是最难过的,可是他既然放手了,旁人又有什么能说的呢?失了伴的猛狮只能自己在夜半,独自舔着伤口,皇上他心里比谁都苦啊……   药公公拭了拭泪,俯身:“皇上,御膳房今日做了梅花糕,奴才这就去给您端点来。”   说罢,不等他回应,急急退了出去。   梅花糕?昀儿很爱吃吧。   想着,景尧嘴角浮起一抹笑,看着远方出神,久久,久久……   药公公看着失神的帝王,再也忍不住,眼泪滴淌而下……   景绣柒子,艳绝天下   帝尧无心,浮殇不化   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最后只剩下这么几句浅薄的话,在民间流传……   桃花尽,曲成殇……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